《九鼎烹 np》1 - 两世师

    她睁眼时忘记了一切。

    这是何处？白茫茫一片。

    静止的雪，静坐的休眠火山，岿然不动的她。当时间的存在被忘却，当对时间度量的方式被忘却，当时间变得虚无？

    先是无意识眨了一次眼。

    又眨一次。

    再眨一次……她忽然想起怎么坐下。

    于是她改站为坐。这无疑是个叫她的身体解冻的举动，她的身体本能被更多地唤醒，她把五指张开又回握，她扭动腰身，她把小腿踢出去又收回来，她把脖子后仰——然后腰背——然后她躺在了雪上。

    她记起了温度是什么。冷。暖。

    青梵。这是她回想起的自己的名字。

    她知道了自己是谁吗？不，她仅仅是知道了一个自己曾经所拥有的名字。她仍然不知道她的来处与归处，她不知道她曾经都走过怎样的路遇见过怎样的人，她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会在这儿。孤零零。

    她闭上眼睛，去全力倚重她的听觉。

    有很多声音。

    物与物相联系的声音。

    风。

    摇曳的叶。坠落的雪。

    那捧雪如何落入了她的雪地大家庭。

    水。

    平缓而流动的水。

    路遇河中石而发出不同的响声的水。

    没有活物吗？

    会动的、热烈的，活物？

    她依然很是倚重她的听觉，但她的视觉也不再甘于被埋没，她依然闭着眼，但她有感觉到光。她知道天上经历了怎样的变动。白云飘啊，灿金的光替了前一位的白色光亮，她看到蓝得寂寞的长天之上一轮璀璨的太阳。

    “哒……哒……哒……”

    活物的声音她听到了。会动的会跑的会跳的，一匹马负了一个人，近了，更近了。青梵凝视前路。那黑点越来越大。

    “驭——”

    马前蹄高高扬起，有人在光里朝她伸出一只手。她没有把手放上去。

    那男人从马上下来，蹲下看她。

    “青梵，”那男人叫出了她的名字，他温柔问她：“你愿意再次做我的徒弟吗？”

    出乎她的意料，她总以为纵马而来的该是个肆意的漂亮少年，蹲在她身前与她平视的男人并非不美，却是另一种姿容，冰冷的、孤高的、寂寞的，和这片雪白天地完美融为一体的情韵。怎么是她一睁眼就看到这片雪茫茫天地呢？他明明才该是生于斯长于斯的人啊，他一定很耐寂寞。她看着他，观望他，琢磨他，臆想他。她恍惚听到拨浪鼓摇动的声音，她看到一根被他的手捏住的针、一件女子的破了洞的衣，她看到一桌热腾腾的好食饭菜。他蹲着，温柔地等待她，不曾有一语催促。她把垂下眼眸去看他的手，他把双手规矩地放置在他的双膝之上，在他右手手背上纹了一个硕大的“壹”字，“是什么？”她问。

    “是序号。”她问了，他便答，不曾掺假，不曾敷衍：“是我妻子给她的男人们按定情时间去排的序号。”

    “你妻子？”她心中一动。

    他继续答：“我的妻子，也是我的徒儿。我唯一的徒弟，唯一的妻子。”

    她说：“你说你要收我为徒？”

    “你从来是我唯一的徒弟。”他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