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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荏苦笑:“你真烦人,明知道我不上照。”他向来自我评价不高,总觉得自己在相片里苍白阴郁,因此喜欢躲镜头。去年秋季运动会开幕式后,张老太组织高二1班拍照,还说要拍活泼点儿作为青春见证,于是全班都在镜头前傻笑做鬼脸,只有他不见了。“你居然说自己不上照?”林雁行翻看刚才的照片。相机屏幕上陈荏像是受了欺负似的垂着眼睛,阳光在他脸上投下鼻梁与睫毛的阴影,玉器一般莹润。林雁行呆呆看了半晌,被陈荏一把抢过相机要删除。林雁行惊醒:“干嘛?!”“镜头太近了,丑!”“胡说八道,一点也不丑,还给我!”林雁行从身后圈住他抢相机,像是把他抱在怀里。陈荏扭动挣扎说:“删掉,删掉!”“不许删!”最后还是力气大的占了便宜,林雁行夺回相机拔腿就跑,陈荏追不上他,只好作罢。“我的照片可别外传啊。”陈荏告诫。林雁行笑:“什么你的?在我相机里就是我的了!”两人就这么一路磨磨蹭蹭、打打闹闹走回学校,少说走了五六公里,居然丝毫不觉得。直到把陈荏送回宿舍门口,林雁行忽然良心发现,说:“对不起啊哥们儿,其实我怕高,所以没让你好好玩,扫你兴了。”“我看出来你怕高了,”陈荏用力撸他头毛,“但不扫兴,这是我人生中最高兴的一个生日。”林雁行正色道:“别随随便便说‘最’,你还有大几十年好活呢。”陈荏难得任性:“我偏要说‘最’,因为从来没有人给我庆祝过生日,你是第一个。”“从来没有?那你妈……”林雁行连忙刹住,没把下半截话说出来。“我妈不记得。”陈荏浅笑。可话音刚落,手机便在口袋中作响,他掏出一看,来电者赫然是“mama”。“啊,你妈!”林雁行先叫唤。陈荏也有些惊讶,心怦怦地跳起来:难道mama记得?他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按下接听键:“妈、mama,你等一会儿,我换个地方跟你说。”他不想将情绪太多暴露在林雁行面前,转身往宿舍楼里走,林雁行知趣站着不动,直到他消失在楼梯拐角,这才拾步跟上。“mama,你说吧。”“荏荏呀,”mama在那边问,“你认不认识什么中学老师啊?”陈荏不解:“中学老师……高中还是初中?”“初中呀,”mama说,“你弟弟马上小升初了,他成绩又不太好,如果不找关系的话,就只能上我们那个片区的中学了。那个学校太差了呀,我怕你弟弟一个好小孩进去,坏小孩出来,所以问问你有没有认识的老师,让你孙伯伯去走门路,看看能不能进别的好一点的初中,不能让你弟弟毁了呀。”陈荏深深吸了口气,平静地说:“mama,我不认识初中老师。”“噢,这样啊。”mama的语气很失望,“那mama先挂了啊。”“挂吧。”听筒里传来忙音,陈荏望着站在台阶下方的林雁行。“你妈说什么?”林雁行问。陈荏苦笑:“她还是不记得。”林雁行斟酌地问:“你刚才……说什么初中高中的?”“我弟弟要小升初,mama不舍得让他进片区中学,怕他被毁了,”陈荏说,“可她忘了,我上的就是那个全丽城最烂的初中,还是她亲手送进去的。”那学校是丽城坏学生集中地,都是些家里管不了也不想管的男孩女孩被关在里面养蛊,结果可想而知,高中升学率低得可怜。老师在上面讲课,学生在下边说话睡觉写信谈恋爱,吃泡面吃小笼包打扑克,主课的课堂纪律还略好些,副课就像菜市场。初二起就时不时有女生堕胎的传闻,也有男生突然消失,过了几个月又突然出现,问了才知道打架受伤,养伤去了。陈荏望着远处轻声说:“我在mama心中真是可有可无……算了。”他上楼,忽然回头:“林雁行,晚自习咱俩溜个号喝酒去吧?”林雁行问:“你想旷课?”陈荏点头:“敢不敢?”废话,林雁行别说为了他旷一天晚自习,就算旷一年半载也敢,当即答应:“好啊!”当天晚自习由最好说话的英语老师当班,陈荏告了假,喊上林雁行往学校荒僻安静的地方去。林雁行怎么也没想到有朝一日陈荏会主动拉着他钻小树林,心想这他妈就是幽会啊,搞不好还能发生些什么!于是他把心提地高高的,走路同手同脚,脑子里热气蒸腾。陈荏还是去往后cao场竹林,那地儿都快成他的固定点了。那确实是个好地方,进可攻退可守,万一被人瞧见了,还能钻过铁栏杆逃到校外去。进到深处,一墙之隔的路灯光透过密密的竹叶打进来,金色与暗影交织形成隐蔽的网,向上看,透过网眼可以瞧见到头顶细巧的月牙儿。陈荏停步,找了块平整干燥的地儿坐下,从包里掏出两只小瓶,却是黄酒,拧开瓶盖后递给林雁行。林雁行笑问:“哪来的?”“郁明从家里带来的,他爸查出慢性病后就不喝酒了,所以这是以前的存货,反正酒也没有保质期。”陈荏举瓶和他轻轻碰了一下,“这酒二十三度,能喝不?”“小意思。”“我带了点豆腐干和辣条,当下酒菜吧。”陈荏翻包。“准备挺充分啊。”林雁行目光拢在他脸上,柔声说,“寿星,生日快乐啊。”陈荏抿嘴笑,绷出尖尖的下巴颏儿,明暗交织的环境让他少了些人味儿,多了些仙气,突然他举起酒瓶一仰脖子吨吨吨吨直往里灌!林雁行其实并不很能理解他的心情,需要被母亲抛弃过的人才能……在自己出生的日子,接受来自母亲的证据确凿的遗忘。林雁行吓了一跳,慌忙夺下他酒瓶:“黄酒容易上头,不能这么喝!”晚了,陈荏已经对嘴吹了半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