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死神】

    在海豹的引导下,我来到了那座山脚盛开着茉莉花的大山处。之前我都只是远远地见过,倒是没有仔细观察过这处。和我精神图景中的茉莉花田相比,这里的花的气质好似都不太一样。不知是不是在雪山的映衬下,这处的茉莉花看起来比我的花还要清新脱俗,傲然挺立,迎风摇曳。

    「这些茉莉花和你的人形有什么关系?」欣赏了片刻作为我的精神图景结合象征的茉莉花们,对于海豹嘴里的事情仍然不得要领,我不由得问道。

    海豹:「……你先把我放下来。」

    我连忙把一直保持着脑袋倒垂的海豹给放到了地上,小声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海豹小心翼翼地往外挪了挪,才放松地把胖胖的身子摊开成一团,前鳍爪子勾起挠了挠身侧,才不紧不慢地说:「你既然已经知道了这一片茉莉花是代表了你和我的精神结合,那么我要告诉你的就是,这四座山,也代表了我的几个身份。」

    我有点蒙圈,下意识地问:「你不就是黎深吗?还有什么其他身份?」

    海豹语气深沉,只不过配着它现在萌萌的外表,一点都深沉不起来……它说:「还记得你循着你的信息素味道闯入我的梦境里吗?」

    我点点头。「我记得那个人穿着紫色的长袍,但是是你的脸。」

    海豹认真地纠正我:「不是长着我的脸,而是那个人也是我。」

    我的心头一跳,有个离谱的猜测冒了出来:「你……精神还好吗?」

    海豹:「……」

    如果不是现在的身体条件不允许,我合理怀疑黎深要跳起来打我的头。

    我也不知道说啥了,只好说:「好吧,我闭嘴,你说。」

    海豹深呼吸一口,才继续说:「以前我只是把那位长袍黎深当作是我的一场梦,里面的女孩儿是你,但是我也只是当作那是我自己想象的延伸,只是我不明白,我为什么可以准确地梦到你长大后的模样,尤其是在我们重逢之后,你的脸和梦里的人一模一样。随着我和你的命运之线无可避免地越缠越紧,我的梦就越来越频繁了……」海豹的视线投向了那座被黑色迷雾笼罩的山,「还没等我弄明白梦境里的人是谁,从我12岁开始,又出现了一个我不喜欢的‘黎深’,永远一身黑衣,比我的衣柜还要夸张,而且我常常在梦中看到他在杀还没有变成流浪体的人,所以人人避之如蛇蝎,他也将自己当作了死神,在世间收割着性命。而更让我讨厌的是,自从我和你在一起之后,他好像时不时的就会蹿进我的精神图景之中,窥伺着我和你在一起的记忆。」

    「你怎么知道?」我忍不住问道。

    海豹的视线转回我们面前的这些茉莉花中,说:「我把关于我和你的记忆都存放在了这些茉莉花之中了,并把它们命名为冰雪之书,这还是在梦境里从长袍黎深那里获得的灵感。有一次,死神黎深没来得及在我发现之前逃走,我看到了一团黑烟在茉莉花之中徘徊。等他离开后,我发现了冰雪之书有被打开和阅读过的痕迹。」

    「那不就是个偷窥狂么……」我的嘴角抽了抽。

    「不完全是,我也能看到他的记忆,他也可以看到我的。我不知道原理是什么,但至少我知道他对我没有恶意。」

    我渐渐理解了黎深的意图了,便说:「所以你希望我把他吸引出来?」

    海豹不情不愿地点头,说:「没错,那位长袍黎深,我至今也不明白他是什么存在,而且他只在我的梦境之中出现过,而能够出现在我的精神图景中的,目前就只有那一位死神黎深。眼下这个情况,我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借他一用了。」

    我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些茉莉花,又瞅了瞅黎深,忍不住道:「没关系的,黎深,一般来说天才的脑子都有点毛病,我不介意的,但是等这些事情了了之后我们就去精神科看医生吧,好吗?」

    海豹幽怨地看着我,满脸不爽地颠着肚皮走远了。显然,是被我的不信任气到了。我扁扁嘴,这也不能怪我,毕竟这又是长袍黎深又是死神黎深的,听起来就是不靠谱呀,跟多重人格似的。

    但是现在不是纠结这个事情的时候,黎深是不是多重人格眼下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搞出来一个可以帮助我战斗加成的黎深意识给我带过去,正好海豹发脾气走远了,接下来就要靠我来吸引那位所谓的死神黎深出现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才能吸引那位黎深现身,索性就先琢磨起了眼前的“冰雪之书”来。

    黎深说,他把我和他的记忆都存在了这一片茉莉花田之中了,还是借的紫色长袍黎深的主意。但是“冰雪之书”这个名字,我记得,那是黎深曾经给我念过的一首诗里出现过的词。

    我走到最外面一圈的一朵茉莉花之前,从外观看起来和其他的也没有太大的区别,于是我干脆伸手碰了碰花瓣。

    指尖触摸到花瓣的一瞬间,仿佛有一股巨大的吸力,将我整团意识都吸了进去。

    等我睁开眼的时候,眼前已经不再是雪山下茉莉花田的模样,而是一间熟悉的房间。

    那是我和黎深在军队里的两人宿舍,我看了会儿,才模模糊糊想起发生过这件事。

    那一天黎深下班回来得早,回来的时候我刚结束cao练,正在浴室里将一身汗给洗掉。猝不及防之下,我听见门把手被转动的声音。高度敏感之下,我来不及遮蔽自己的身体,就第一时间把豹猫放了出去挠人。结果豹猫刚穿了半个身子出门就退了回来,浴室门也随之打开,蒸腾的乳白热气打着旋儿从浴室里流向了门外,将那道清冷的身影也熏热了些似的。只见黎深推门进来后又把门关上,他笑着把已经爬上了他肩上的豹猫抱进怀里来撸了一通,把小猫撸得浑身舒爽。把小主子伺候舒服了,黎深才把它放下,脱了衣服进来浴室,和我说着闲话,边说边抱着我亲,结果没两下就把他给亲硬了。我早就洗好了,又生怕跟他在这个小浴室里直接就擦枪走火,于是火速丢下黎深笑着逃走了。

    这不过是非常稀松平常的小事,若不是亲眼看到画面,我都要想不起来这样日常的一幕了,也许正是如此,这朵茉莉花才出现在了最外面那圈里。

    冰雪之书中存放的回忆会自动循环播放,这是我没想到的,本想着看完了就可以出去,这下还得思考另外的方法出去了。

    只是,看着眼前循环播放的一幕,我的心中有些酸酸的。在我看来如此平常的相处小细节,却被黎深记在了心里,而且不仅记下了,还特地存进了花里。放在之前,我只会猜测他是记忆力太好了,天才过目不忘,这样的好记忆力也是很困扰的,想办法清空大脑也是好的。但是今天得知了他Evol失控与他生命流逝挂钩的事情之后,他这个举动就有了不同的意义。

    他是打心眼里珍惜和我在一起的点点滴滴的,尽管是绿豆芝麻点大的小事,在他心里也是值得在心尖上滚动几圈,再小心翼翼地存放起来的美好记忆。

    我不禁又联想到黎深说,把记忆存进花里这招是跟紫袍黎深学的。那个人又为什么要存记忆呢?存的记忆里也有我吗?可是我分明不认识他……就算是多重人格,我也很确定自己没有见过这一面人格,没有产生过交集,应该就不会有关于我的记忆了吧?可是黎深说他从紫袍黎深的梦里见过长大模样的我……

    我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忽然察觉到了一丝不对。

    眼前的画面还在播放着,看起来没有什么不同,可我就是觉得黎深的气质忽然不对了。

    那笑着抱着豹猫的脸上,笑容不变,但是眼神变了,笑意很浅,更多的是……不知所措。

    随后他进了浴室与我温存的动作也是不变,但是依旧是眼神不对,他看着我的目光不再缱绻温柔,而是充满了好奇的打量。

    很陌生的眼神,但是我几乎一下子就笃定了这个人是谁。只是我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该怎么叫他,只能说:「你不是黎深,你是谁?」

    没听见回答,就在这时,眼前又一晃,我终于从记忆里出来了,再次站在了雪地的茉莉花丛中。

    我寻思着可能就是要出声打破这段记忆的内在平衡才能结束循环,下次再试试。

    一抬头,就看到了一团陌生的黑影。

    在我的注视中,黑影渐渐地化成了人形,但依旧是一团黑。

    又过了一会儿,人影终于渐渐地成型了,我也终于得以再次看见大长腿版本的黎深了。只不过这个版本的黎深还真不太一样,身上的衣服从里到外、从上到下都是黑色不说,他一双眸子也跟淬了寒冰似的,比雪还冷,比冰还刺骨。

    我扭头去找海豹,三两步奔到它身边,戳了戳它,说:「你要的黎深出现了!」

    海豹懒洋洋地抬起了头,亲昵地蹭了蹭我的手心,但是没再口吐人言。我便明白,黎深的意识已经离开精神体了。

    我站起身,重新打量起走到我身边的死神版黎深。

    不过,近了才发现他的眼眸成了异色瞳,一只眼睛是温暖的浅黑金色,另一只是冰冷的翠色。

    我歪了歪头。「黎深?」

    黎深开口道:「精神结合的屏障我已经撤掉了,我在这具身体里也不能待太久,速战速决,走吧。」

    我笑了笑,开口的话却是说给死神黎深听的:「要是敢伤了我的黎深,以后再也不给你看我们的记忆了。茉莉花是我种的,这点话语权,我还是有的。若是不信,你可以试着挑战一下。」

    他翠色眼眸的那侧眉毛挑了挑,但最终他并未开口,沉默地双手揣进兜里,我便当他是答应了。

    于是我不再闲话,带着黑衣黎深,返回到了我的精神图景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