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这是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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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年年第一次见到钟硕时,她还小,钟硕也还小。 她扎着双髻,像年画娃娃,穿得又厚又暖,哒哒哒走上来,扯着钟硕衣服尾巴,门牙没了,说话呲着口水,“钟硕,钟硕哥哥。” 钟硕的衣服被她往下扯,没管,下意识抬手挡住飙过来的口水后,在顾年年头上揉了揉,意味不明,“你—好—啊,顾年年meimei。” 钟硕的父亲见自家儿子愿意亲近别人的小朋友,笑得欣慰。 钟硕的母亲出自名门,是位真正的大小姐,才华横溢,待人温离,纵然逝去多年,钟硕的父亲也没想过再娶。 顾家是本地大户,钟家想要立足本地,过来结识顾家,顾家只有那么一个掌心宝,女娇娥。正巧,两个孩子几近同龄。 顾年年的父母见两家孩子感冒,也不反对,年年上次磕坏了门牙,说话溜风,其他小孩虽然同她玩也没少笑她。 钟硕长得好看,尤其还不像其他人一样,笑她缺门牙。顾年年追着他跑。一口一个“钟硕哥哥”。 钟硕自她家旁边安家以后,顾年年更是早起的勤,奶声奶气地跑钟家门口站着,“钟硕哥哥,开门呀。” 钟硕在房里看书,不知道是单纯的房子隔音,还是没理她,钟家请的保姆来给她的开的门,顾年年向保姆问好后进来上楼屁颠屁颠找钟硕。 钟硕的房间很简约,桌前是一个堆满书的大书架,桌子上置了一个笔筒,笔筒里装着几种样式的钢笔,旁边搁着个黑色的保温杯。床铺也是灰色,并不明亮。 顾年年觉得钟硕寂寞极了。她的房间十分明亮,还有各式各样玩偶与风铃,于是她十二分仗义,“钟硕哥哥,我把Venus借给你。”Venus是一只有蝴蝶结的玩偶熊,顾年年最喜欢它,每天晚上都要抱着它睡觉。 钟硕没同意,钟硕垂下眼睑,他看书顾年年扰民。钟硕练习德语口语时,不知读到哪个音标,顾年年也在一旁含糊不清“呃”一声。 钟硕望向她时,也没说她烦还是不烦。 钟硕的父亲忙于事业,偶尔想了解下儿子的近况,也听新来的保姆说起了顾家小女,时不时上门找自己儿子。 还是这小子会,小小年纪就知道给自己找个童养媳。不过,钟父倒是乐见其成。佳偶天成,顾家和钟家门当户对,顺其自然发展也不失为一桩良缘。 对着儿子旁敲侧击,问顾家那个囡囡是不是经常来找他呀,觉得人家怎么样呀。钟硕说,“知道了。” 儿子相貌上继承了他和亡妻所有的优点,自然是极其受小女生欢迎的。虽然答非所问,神情像是有点点喜欢在里面的。 毕竟,儿子以前也没搭理过其他小孩。 钟父大为满意,虽然感情的事还早,他觉得多半能成,感情嘛,自小培养不更好? 钟硕和顾年年上了同一所小学,两家父母索性让两个孩子一起上学,顾年年早上叽叽喳喳来找钟硕,她还没走出家门口,钟硕就上门了,更多时候钟硕来了她还在赖床,钟硕才来时她简直比天还勤,坚持没几天就原形毕露了,钟硕便在楼下耐心等她。 她吃早点时,钟硕不慌不忙拿出自学的功课翻阅。顾年年有些臊,一边大口大口吃着,一边东扯扯西扯扯,问钟硕哥哥吃了早餐没有,钟硕总是简明意骇,“吃了。” 顾年年虽然觉得钟硕话忒少了,但是哪哪都好,还有个聪明劲,还是十二分聪明。顾年年礼仪课上的舞伴换成了钟硕,礼仪课一般是双方共舞,她之前课上老踩上一个舞伴的鞋,气得对方强烈要求换舞伴,钟硕一来,她的新舞伴自然而然就是钟硕了。顾年年一想到这,有些紧张,愈紧张,越频频踩上钟硕的鞋。 钟硕的脾气倒是好,在连续被踩了几次之后,钟硕看了眼被年画娃娃踩花的新鞋,力度大了三分而克己,低声对着顾年年说,“顾年年,跟着我。” 顾年年回过神来,心神一振,钟硕比她高一个头,她只能仰头望他,钟硕的眸子如黑如沉,顾年年不由自主由他牵引,她倒不觉得尴尬。 钟硕自然是达尔克罗兹音乐教学的标杆,体态、姿态、形体动作自然。 顾年年无法卡上点,钟硕大力牵着她,又不会捏痛她,每个动作不由分说引着她,渐将她融入进音乐的旋律里。 情况总算是好多,至少,一节课期间,钟硕的新鞋保持着它的面目全非。 放学铃声一响,钟硕收拾好东西去洗手池擦拭新鞋,虽然鞋子脏了,他不会再要,第二天也不会再穿上这双鞋。 一双鞋,他也不至于向年画娃娃问罪,钟家的司机停在冬青树下,钟硕擦拭好鞋,踱步向前,人群涌流,钟硕走在前面,想着年画娃娃没来,脚步悠了几分。钟硕的个子已经在拔高长了,顾年年收拾东西很慢,收拾出来时,看见钟硕要走了,顾年年小短腿,没追上,“钟硕哥哥,你等……”她还没说完,钟硕走了没几步,停下来,垂着眸等顾年年。 他伸出手,向礼仪课上那样,顾年年将手搭了上去,钟家的司机老远就看见两个娃娃手牵手过来,顾家小丫头戴着个洋气的棕色小帽子,还会招呼人,喊得可甜了。 冬青叶抚过钟硕的肩,扫得顾年年眼热,她知道为什么她总追不上钟硕了,顾年年说,“钟硕哥哥,我要长得像你一样高。” 知道钟硕还叫钟慕蓉后,顾年年的新门牙已经冒出了头,说话不怎么呲口水了,“慕蓉,慕蓉哥哥…” 钟硕讨厌这个乳名,钟老头子对爱妻心有独钟,证明了对妻子痴心不悔,给他了个这么不男不女的名字。 要不是他后来据理力争,八成要顶着这个名字被人笑一辈子。 顾年年经常在钟家做的功课,抱着功课哒哒哒来找钟硕问题。她喜欢问钟硕,钟硕哥哥无所不能。 她问着问着就要扯到其他地方去了,比如,今天的早点,她再一次坚持地把牛奶喝完了,因为牛奶补钙,她很快就能长高了,她让钟硕等一等她,到时候就能同他长得一样高了。 钟硕到底还是记恨着初次见面的那滩口水。 顾年年再喋喋不休时,钟硕咬上了她的耳朵,他真想把那个粉嫩嫩的耳朵咬下来。 真咬下来了,缠人的年画娃娃不得哭死。 他咬得很轻,不太像咬,像是舔犊。 “这是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