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之夭夭,其叶蓁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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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叶家 丞相府 叶英在房中东翻西找,终于在压底的箱中找出一面纸鸢,指腹摩挲着泛黄的边缘,让她不禁忆起及笄之年,那年也正是他的弱冠之时。 女子过了及笄礼,就该到了嫁娶的时候。当时叶府的门槛早已被踏破。 都道叶相爱女,求亲的帖子被一一回绝,便是连假借朝廷重事商议也被拒了。 叶府上下都在为及笄宴奔波忙碌,姑娘要穿的,要戴的。是丝织还是锦缎,是点翠还是珠钗,样样精挑细选,马虎不得。 待帖子一经送出,人人都携厚礼道贺,长者聚在一处,或议事,会议亲。少年郎和女儿家也不约而同分成两列。 银铃般的笑声,引起少年们的注意,循声望去,叶英正在女眷中央,掩面含笑,是不是嬉笑着玩闹。 春风拂过少年们的面庞,勾起痒痒的心,耳廓也染上点点绯红。 叶英的余光中瞥见他们,含笑着作了礼。儿郎们自知失了礼,才急忙拱手作揖。 朝中大臣都来道了贺,就连老皇帝也亲自备礼。当群臣都在“拜见陛下”的时候,叶英只一眼便瞧见皇帝身边的裴临。 当然,还有裴照,只不过他忙着散发个人魅力,叶英不曾留意。 裴临一身墨色长跑绣以金丝,腰间除了一枚黑玉,再无别饰。 皇帝向叶英款款而来,“臣女叩见陛下。”叶英作了拜礼。 “平身吧,让朕瞧瞧你。”皇帝若有所思地点头,转身问到叶凛:“令千金可曾取了表字?” 女子将笄之年需德高望重之人取字,在这之中恐怕没人敢在皇帝面前自荐。 叶相摇头:“不曾,不知天子意下如何?” 皇帝看向身旁的裴临:“行之,依你之见呢?” “臣惶恐。”他鹤立的身型一顿,向后退了一小步抬手作礼。 “无事,朕允的。”皇帝负手而立,想听下言如何。 裴临这才瞧了一眼面前的女孩,叶英此时还未长开,几分青涩却不输粉黛。 当真是丽若春梅绽雪,神如秋蕙披霜,两颊融融,霞映澄堂,双目晶晶,月射寒江。 对上眼的那一刻,两人都怔了怔,叶英微微偏头,裴临也正色道:“桃之夭夭,其叶蓁蓁,臣以为不妨取,蓁蓁,二字。” 皇帝喜笑颜开:“好,好,叶家女郎可还满意?” 叶英含笑:“臣女自是满意的,多谢陛下体恤。” 回忆到这,叶英的脸微微发热,看了好一阵儿才将纸鸢放回箱中。 宝嘉着急忙慌地从门外进来,“姑娘,你被赐婚了!” 叶英一怔,抓着她的手问:“谁?” “姑娘,是你啊。” “我是说,和谁?” “裴将军。” 宝嘉见她愣了愣,“姑娘,老爷在前厅候着呢,快些去吧。” 叶英蹙了蹙眉:“怎的不早些说。” 叶凛扶着额,似有万千思绪,见叶英提着裙摆小跑着迈入厅内,连礼节也不顾的样子更是愁容满面。 “女儿见过父亲。”叶英作了遮面的手礼,见父亲不语,悄悄抬头瞥一眼。 叶凛叫她入座,先抿了一口茶,才道:“我心晓得你有多欢喜,如你我唤你来不是训你,只是要让你知道宫中的水有多深。尽管你爹我身居高堂,也敌不过那背后盘根错节的势力。” “裴老将军的身死让先帝十分愧疚,才待裴临如亲生儿子一般,如今他能凭自己有此番功绩,也证明他能护你周全。” 如果我不在了,他将是一个很好的依靠。这句话叶凛始终没能说出口。 “女儿明白”,叶英慢慢走到他身旁,靠着小腿缓缓蹲下,像儿时依赖父亲一般,脑袋枕在他腿上:“父亲说的道理我都懂,位高权重难免遭人嫉恨,裴叶两姓联姻,更是会遭到众人的不满。只是父亲,女儿不曾悔过,这是女儿终将该承受的。” 叶凛轻抚着她的头,感叹到自己的女儿好像真的长大了,不再是哭闹着想要新衣,想逃学堂的小孩子家了。 他的指腹抚上叶英的脸颊:“长大了,要做人妇了,为父很欣慰。” 出宫后,裴临并未回到将军府,而是来到荒岭见裴朗,每次有烦心事便会来这。 人少,寂静。 自裴朗战死后便藏入了皇陵,按理说是不该的,因念着护国有功才破了例。 而现在在裴临面前的是他立的衣冠冢。他看着木牌上鲜红的字,直直地跪下。 他不明白,父亲为何抛下母亲和自己,宁死也要守那城池。为何偏偏是父亲,皇帝的随行军何在?西部郊营的援军又在何处?那怕是其中之一,父亲也不会离开…… 他想怨啊,可偏偏先帝赐予国姓,让父亲入了皇陵,待自己也如皇子一般,他该怎么怨。 他唯一能做的,只有做好臣子的本分。 不怨,是不能怨,还是不该怨…… “你告诉我该怎么做。”裴临低低地从喉间发出声音。 无人应答,唯有山野间的萧瑟,裹挟着秋风冷冷地吹,让人感到钻心的痛。 一个月后,便是大婚之日,普天同庆,人人都道这桩美谈。 茶楼里说书的人不讲鬼怪,不谈时政,就道那威武大将军与那娇娇女儿郎的佳话。 只看他手起扇落,听得那醒木一声响:“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那黑影一闪,镗啷啷梅花镖响,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台下的人意犹未尽,好一会儿才发出轰鸣的掌声。 宝嘉撑着下巴道:“果真如那先生所言,姑娘险些被贼人劫了去,又恰好碰上了将军?” 叶英展开折扇挡在面前,只露出一双含笑的眼:“你猜。” 要说初见,已经是九年前的事了。对方可能不记得,自己却是记得清清楚楚。 永安公主与叶英年纪相仿,缺个玩伴,便召了自己入宫。一来二去,在宫中走动多了,两人也熟络起来。 时值阳春三月,草长莺飞,正是放纸鸢的好时节。 玩心重的孩子总是把握不好分寸,那纸鸢飞得太高挂在了枝头,饶是两人再怎么蹦跳也无济于事。 永安鼓着小脸道:“我去寻人来,你且等着我。” 年幼的叶英静静地望着纸鸢发呆,还未等到来人,倒是等来了裴临。他长得高,足足比自己高出五寸多。 眼瞧着地上拉长一段影子,又抬头望那纸鸢已被摘了去,递到自己手中。 叶英愣了愣,才道声“谢谢”。话毕又满脸通红地跑了出去。 半路上碰到了永安和随行的侍从,永安见她小脸通红,细密的汗珠沁在额头,疑惑道:“怎的这般,这还不曾入夏。” 又看见她手中的纸鸢,这才注意到不远处站着的裴临:“奥,原来是裴临哥哥给摘的。” 裴临,这是她第一次知晓他的名讳。 转身望去,他仍伫立于树前,抬头似乎是想找寻什么。 叶英只是呆呆地望,一种别样的感情在她心底悄悄萌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