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卸货

    心揣凌云壮志的肖同学,浑身充满力量,决心下一次联考以傲然之资闯入全市前五十。

    刚迈过办公室的门槛,迎头碰上来敲门陈敬磊。

    肖祈虽然压力山大,却仍对朋友心存关怀,他瞟陈敬磊手中的请假条一眼,问:“22号到24号,请三天假,下周你有啥事啊?”

    陈敬磊说:“等会儿再跟你说,我先找她签字”

    “ok”

    肖祈回到班级里,过了不到一分钟,陈敬磊拿着已经签好字的请假条回来。

    一落座,完全进入高三状态的肖祈立刻语重心长的教育他:“现在是关键时刻,你要把心思都放在学习上。最近没有看到你去俱乐部打拳,这很好,你终于告别了高危行业,你现在手头里有钱了吧?收收心吧,你成绩不错,努力点考个好大学比什么都强…”

    陈敬磊脑瓜子被“唐僧肖”吵的嗡嗡响,刚才在办公室门口只是敷衍一句,没想到肖祈较真起来了。

    他随手将请假条塞进桌洞里,往后一靠,言简意赅的回答:“我要去缅甸一趟”

    一句话炸了窝,肖祈惊骇的问同桌:“你去缅甸做什么?!”

    “卖蜂蜜”

    肖祈:???

    他压低声音:“你又去走私了?”

    “没有”

    肖祈长舒一口气,还好还好。

    转念一想,不对,虽然陈敬磊心不在学业上,但是他不傻,能让陈敬磊耽误课程去干的事情一定是他权衡利弊后做出的决定,以自己对他的了解,最大的可能就是:钱很多。

    可是,卖蜂蜜能给多少钱?

    “卖蜂蜜?怎么卖蜂蜜?这里面没有任何违法的行为吧?”说到这里,肖祈顿了一下,似是想到了什么,表情顷刻间变得极为严肃认真:“陈敬磊,我告诉你,如果你要是敢卖白粉,我立刻替你父母清理门户!”

    陈敬磊叹口气,抽出一张卷子,摁下走珠笔,唰唰唰开始做生物填空题,头也不抬,冷漠无情地打断肖祈异于常人的脑回路:“兄弟,好歹咱一起长大,你可以不要把我想的这么畜生吗?”

    “放心好了,我去缅甸卖蜂蜜这事问题不大”

    问题不大,等于有问题。

    有问题等于违法。

    肖祈这一刻,有一种人生三百六十度全是死角的生无可恋。

    他咬牙切齿的锤一拳陈敬磊的肩膀:“什么?!”

    陈敬磊被肖祈的死缠烂打扰的心烦:“签证是换人头,除此之外没其他的,大哥,你做题吧”

    肖祈隐约看到自己的头盖骨蹭蹭蹭往上冒烟,使劲推搡吊儿郎当的陈敬磊,说:“你是不是疯了?是不是你认识的那个蒙佧娜搞出来的事情?你信她?哥们,你自己想想,【换人头】都是二三十年前的老招数了,海关这么多年就没有更新换代?”

    “我可听说现在政府引进智能化办公,你小心海关搞一个高科技仪器把你揪出来,到时候咱景都的报纸占一个版面,附你的黑白证件照,标题就叫【16岁少年误入歧途,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还有,这个鬼佬忒精明,猴都没她精,她亲侄子用真护照保护的稳稳当当,给你就用非法的…”

    长篇大论的大道理左耳进右耳出,肖祈讲的口干舌燥,陈敬磊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肖祈看着同桌油盐不进的死样子,怒火攻心,人生最气人的事情莫过于你在这头激情澎湃慷慨激昂,他在那头死猪不怕开水烫。

    乔温温“消极抵抗,非暴力不开口”的拿手招数,潜移默化中陈敬磊尽数学了过来。

    咣,肖祈将手中无辜的中性笔摔在桌上,彻底摆烂:“我懒得管你的闲事,你自己看着办吧!”

    转头,捡起孤零零从桌子左边滚到右边的弱小可怜又无助的中性笔,愤愤的戳卷子。

    一看卷子,肖祈瞬间联想起刚刚他给班主任立的“军令状”,火气更是不打一出来。

    事事事!一天天全是事!

    自己一心想要不闻窗外事只读圣贤书,成天将“不惹麻烦”“不卷是非”挂在嘴边,结果他管的闲事一件不少,全没落下,数他cao心的事情最多。

    肖祈缓了好一会儿,才将自己从被气的眼歪嘴斜的状态里拯救出来。

    深呼吸深呼吸深呼吸。

    呼,吸。

    OK。

    肖祈冲陈敬磊的后脑勺翻了一下几乎要翻上天的白眼,调整好心情,在心里默默嘲讽自己一句。

    …算了,可能是他上辈子管闲事的指标没有完成,积攒到这辈子来了,自己这是清账呢。

    2月22日,晚,八点。

    “七哥,这个风油精你戴上!这个特别重要的!我上网查那边蚊虫贼厉害,被叮一口又肿又疼”

    “这个这个,肠胃药是最重要的,好多人出国都水土不服,你拿着~我给你塞进包里哦~”

    “还有这个!这个超级重要…”

    陈敬磊坐在沙发上,默默看着乔温温第四次把他的包拆开,装一堆“重要”的东西。

    这个特别重要,那个很重要,还有一个超级重要。

    全都重要。

    再一次将卡其色单肩包塞的满满当当后,乔温温坐在地毯上,蜷起身子,水灵灵的眼睛晶莹剔透,目光清澈明亮。

    一动不动的望着他。

    陈敬磊心脏骤缩,猛地用力,抱住乔温温,小声重复:“温温,我明天晚上就回来,一天一夜,只有一天一夜,我马上就回来”

    乔温温轻抚他的后背,削瘦的身子,皮rou下的脊骨触感鲜明,略微硌手。

    “喔~我等你哦~”乔温温慢吞吞的回答他,她不太懂为什么黄毛洋鬼子卖蜂蜜需要七哥去帮忙,只知道七哥说没有危险而且给的钱多,想了想,还是有点担心:“七哥,照顾好自己啊”

    “嗯”

    沉闷的振动从陈敬磊的胸腔传递到乔温温的心口,转转眼珠,她决定说点积极向上的话:“下回带我去呀!听说那地方挺刺激,我好想去看看欸”

    “你喜欢刺激?”陈敬磊笑了一下,在眼前白嫩细腻的脖颈上亲了两口,将话题从带我去拐到不正经的地方,说:“我在床上绝对刺激,温温,你想不想看看?”

    乔温温在色魔陈敬磊身体力行的教导下,已经对他任何时任何地任何机缘都能拐到黄腔上的行径免疫了,不仅如此,还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势头,她面不改色接口:“想想想~七哥,挑个黄道吉日吧~”

    “想”字说出口,落在陈敬磊耳朵里,几秒后,他硬了。

    感觉到顶着自己小腹蓄势待发的硬物,乔温温意识到自己丢下的小石子引起了大海啸,她慌忙找补:“哎呀,七哥,你你你,我开玩笑的…”

    推推陈敬磊,不料,圈住她的手收得更紧。

    她无法挣脱。

    越来越沉重的呼吸喷在耳边,像是野兽袭击前的号角,乔温温瞪大眼睛,耳朵慢慢变红,一动也不敢动。

    陈敬磊下巴搁在她的颈窝,沉默不语,双臂力道之大,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身体里,半晌,忽然笑了一声,轻轻捏捏红得像是在渗血的耳垂。

    他松开她,盯着她的眼睛:“你是真敢说啊”

    脱离虎口觉得自己回到安全状态的乔温温胆子又大了起来,她没心没肺的嘻嘻笑:“七哥~爱你!”

    讲完,将手举过头顶,做了一个比心的手势。

    陈敬磊无奈:“别撩拨我”

    看着乔温温没心没肺的样子,只好使出杀手锏:“你再闹,你再闹我真上了你,看看你小身板,经的起几回折腾?”

    “哦~”

    看家本领如今都不管用了,陈敬磊破罐破摔,决定“威胁”她:“等我把你养好了,你就等着吧,有你哭的时候,你求饶都没有用…”

    “滴——”

    窗外传来汽车鸣笛声,打断陈敬磊没有威慑力的威胁,他站起身,摸摸乔温温的头,拿起地上的包,穿上鞋,推门出去。

    乔温温跟到门口,努力藏起来担心和不舍,扬起大大的笑脸,说:“一路顺风!”

    “等我回来”

    “好!”

    中缅边境在景都的最西侧,车子从市中心一路开过去,行驶了四十多分钟,终于看到国门和界碑。

    陈敬磊下车后,仰望着巍峨雄伟的国门上的国徽和“中国景都”几个字。

    蒙涂北缩手缩脚跟在陈敬磊身后,手里拽着一个半身高的大行李箱,瞧向界碑,心底油然生出“第一次干件有用的事”的激动,又萌生出些许对未知的恐惧。

    “轰隆轰隆—”

    一辆深蓝色框式货车减速开过来,距离两三百米处停下来。

    蒙涂北没见过世面的惊呼:“哎呦!这车有八个轮胎!”

    陈敬磊嫌弃的看蒙涂北以及他的大行李箱一眼:…地主家傻儿子

    车子停稳,从车里跳下来一个中年男人,个子中等,皮肤粗糙,头发稀少。

    中年男人跑过来,憨厚地朝蒙佧娜鞠躬,咧开嘴露出黝黄的牙根,说:“老板好”

    离他最近的蒙涂北立即闻到扑面而来的浓烈烟草味。

    蒙涂北瞪大眼睛,仔细观察这个跟自己拥有的人生截然相反男人。

    他从挥金如土钱掉在地上都不必弯腰去捡的象牙塔迈出来,在细小缝隙中窥见同一片苍穹下其他人的艰辛。

    蒙佧娜“嗯”一声作为回答,她揽过蒙涂北的肩膀,交代中年男人:“这是我的侄子,我跟你提过的”

    中年男人赶忙转头又朝蒙涂北九十度大弯腰:“小少爷好”

    蒙佧娜指指陈敬磊:“这是我侄子的朋友,陈敬磊”

    蒙涂北挣扎了一下,想要反抗“朋友”这个关系,可惜势单力薄,微弱的张嘴:“他才不是…”

    被蒙佧娜一个眼神刀过去,立刻哑了。

    中年男人转过来,想要再次上演九十度鞠躬,给陈敬磊吓得不轻,看起来比他大伯年纪还要大的人给他鞠一个,这他实在受不起,连忙按住中年男人的肩头,说:“叔,叫我小磊就好”

    “嘿,嘿,好”中年男人搓搓手:“小磊…少爷,您好”

    陈敬磊挑挑眉,没说什么,只是感觉“小磊少爷”听起来像是会所里陪酒的鸭子…

    目前来看,这男人是个老实人。

    踏踏实实,肯吃苦耐劳,没什么花花心思的老实男人。

    蒙佧娜向陈敬磊和蒙涂北介绍中年男人:“这是你们章叔,到了那边,你们听他的话,有事就找他”

    章叔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想说点什么,张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要是说“对,听我的就行”,确实是实话,但是太不给老板面子。

    要是说“不敢当不敢当”,万一小少爷和小少爷朋友自己乱跑惹出乱子怎么办?

    思来想去,只好干笑两声。

    蒙佧娜挥挥手,说:“不早了,你们启程吧”

    章叔听完,如释重负,终于从怕说错话的煎熬里逃出来,他跟蒙涂北和陈敬磊说:“小少爷,小磊少爷,你们走行人通道吧,我需要卸货,走车道”

    说完,向着大货车走去。

    陈敬磊快走两步,追上他,问:“为什么卸货?”

    章叔说:“要称重,蜂蜜不能超重,还要看看有没有藏违禁品”

    补上一句:“我手脚麻利,你们不用等很久的”

    陈敬磊一秒做好决定:“哪有您干活我们看着的,咱三个一起搬,这样快”

    未等章叔开口,他冲正拖着大行李箱的蒙涂北一嗓子:“过来!走车道!帮着章叔把蜂蜜搬下来!”

    蒙涂北求助地看向还在原地的姑妈,他堂堂蒙家十少爷,以前出去玩哪有自己提过行李?今天不仅要自己拽这么大的箱子,陈敬磊居然叫他搬蜂蜜!

    他什么时候受过这么大委屈?!

    蒙佧娜情不自禁往前走一步,想要干预陈敬磊的决定,临要说出口,停在原地。

    …阿北,真的该长大了。

    她退回来,假装没看到蒙涂北祈求她“主持公道”的目光。

    蒙涂北见状,悲愤交加,心不甘情不愿的拖着行李箱再回来。

    蒙涂北垮着哭丧脸,又不敢跟陈敬磊明着来。

    陈敬磊懒得搭理他,扶着货车的栏杆命令:“上去”

    蒙涂北惊恐:“这我怎么上去?!还有,不应该去副驾驶吗?怎么要跟这堆罐子挤在一起?!”

    陈敬磊烦得要死,眉头逐渐皱起:“你踩着轮胎撑一下不就翻上去了吗?”

    “可是我还有个行李箱啊!”

    一旁的章叔不懂为什么小少爷的朋友跟小少爷的相处模式这么奇怪,他不好问,只能笨拙的灭火:“小少爷,我,我帮您放箱子”

    陈敬磊嘲笑蒙涂北:“还不行?你不至于是个全方位的废物吧?”

    蒙涂北哪能接受这样的言语刺激:“说谁废物呢…我能上去!”

    说完,松手,将行李箱滑给章叔,左脚抬高踩在轮胎上,右手抓着栏杆,奋力一撑。

    …没上去。

    换成右脚踩轮胎,左手抓栏杆,第二次尝试。

    失败。

    第三次尝试,失败。

    蒙涂北泄气的看着陈敬磊。

    陈敬磊走到一旁,找了一下发力的位置,干脆利落轻轻松松的翻上了卡车,坐在靠着车头的地方。

    低头,盯着蒙涂北。

    蒙涂北有种公开处刑的羞耻感。

    他第四次尝试,依然…失败。

    陈敬磊看着蒙涂北,终于明白俱乐部里形容有的男人畏畏缩缩时说的那句话“你看你,像个入赘的上门女婿坐花轿一样扭扭捏捏”是多么的生动形象入木三分。

    章叔将蒙涂北的大行李箱放进副驾驶后,绕回来,看小少爷还没上去,想要帮忙:“小少爷,我把螺栓抽开,您从后面车牌那里上来”

    蒙涂北正在第五次尝试,他对章叔的提议很心动,忽然,就听头顶传来陈敬磊的声音:“蒙涂北,你立刻上来,不要耽误大家的时间”

    蒙涂北仰头,直愣愣看到陈敬磊面无表情的脸,这张凶神恶煞的脸配上他冰冷无情的语调,蒙涂北吓的一激灵,浑身猛地使劲…阴差阳错的翻上来了。

    章叔在车下看俩少爷都坐稳了,蹭蹭蹭爬上驾驶位,打开车头后窗,冷风哗哗灌进来,很冻人,可是章叔怕陈敬磊和蒙涂北有事找他,宁可挨冻。

    蒙涂北坐在蜂蜜罐子中间的空地里,得意极了,哎嘿,别说,他还真翻上来了!

    这说明啥,说明他腿长力大,身手敏捷,咱北哥,就是这么牛!

    蒙涂北在心里疯狂夸赞一番自己后,开始左看看右看看,然后,他发现自己昂贵的衣服被蹭的脏兮兮,袖口沾上了黑秋秋的油污,摸一摸还有点黏。

    …好恶心。

    海关拦停卡车,章叔将后面栏杆的螺栓抽开,开始一罐一罐的将蜂蜜罐子搬下来。

    陈敬磊想要跳下去帮忙,章叔连忙阻止:“不,不用了小磊少爷,你,您在上面帮我把里面的挪过来就行。”

    “好的,蒙涂北,把里面的搬到后面来!”

    蒙涂北一骨碌爬起来,一个熊抱,抱住面前最近的半人高的蜂蜜罐子,他想着一罐蜂蜜而已,能沉到哪里去,结果再次打脸,浑身上下齐使劲硬是没让罐子挪一点窝。

    他观察了一下陈敬磊搬罐子的动作,有样学样,略微倾斜罐子,将罐子拖过来。

    拖过去了一个罐子,累的气喘吁吁。

    旁边的陈敬磊仿佛永动机一样,一趟又一趟的给章叔打配合。

    蒙涂北咬咬牙,顽强的继续战斗。他可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史诗级帅哥,怎么能被陈敬磊这样的暴力狂比下去!

    陈敬磊一边配合章叔,一边询问:“章叔,卸货这么麻烦,为什么不早点来呢,赶在白天来不是更好吗?”

    章叔叹气:“小磊少爷,我也想白天来,可是蜂蜜不行啊,白天日头大,那罐子涨,蜂蜜会渗出来,还有啊,白天我这车市里不能开。”

    蒙涂北拖过来第二个罐子,闻言,问:“咋不在这附近租个地方?我过来的时候看到好多仓库和车库,你把蜂蜜放仓库里,车停在车库里,这不挺好”

    陈敬磊动作顿了一下,蒙涂北又让他切身体会到一句古语的精髓—“何不食rou糜”。

    租仓库,跑大车的司机知道租仓库省时省力是个好方法,仓库拥有者也知道靠近边境的租赁生意好做,那当然是价高者得了,这能出的起钱谁租呗。

    章叔实诚:“租不起”

    蒙涂北追问:“多少钱啊?”

    “仓库要三千一个月,车库便宜点,一千五一个月”

    蒙涂北愣住,满脸诧异,三千,一千五,加起来一个月四千五。

    四千五百块钱,很多吗…?

    几千块而已,他家里随便拿一瓶酒,都不止五千块钱。

    原来…真的有人为了省下一瓶酒的钱,而黑白颠倒星夜兼程。

    不到十分钟,蜂蜜罐子全部搬完,章叔从副驾驶将蒙涂北的大箱子拿下来,站在车下、跟俩人说:“你,您们去过安检吧,我还要填表签字啥的。小少爷,您的箱子在这里”

    陈敬磊答应了一句:“好”,翻下车,头也不回的往安检站走。

    蒙涂北赶紧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