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学

    到初中以后，小孩们就没那么幼稚了，成绩不再能帮你获得尊敬。

    整个班里，只有我不是本地人，都是从附近的小学升到这所中学读书的孩子。所以在开学第一天，我就发现了，大家对彼此都很熟悉。

    只有我谁都不认识。

    因此除了努力听懂新的方言，我开始学习的第一件事，就是合群。

    这很陌生，因为以前从来不需要，我天天在班里臭脸也有同学巴巴贴上来。

    我又是天生冷淡的性子，不太愿意主动找人说话，所以第一年和班里的人都不太熟。

    但是班主任喜欢我得不得了，我有点绷不住，她逢人便夸，Y给学校塞了个多好的苗子。

    我能理解她的高兴，因为我进这所学校其实交了不少择校费，又在Y的打点下进了最好的班级，她大概以为我是什么调皮捣蛋的纨绔。

    其实也是吧，她没看出来。

    可能我的班主任过于高调，于是我的名声在全年级都传开了，大家都知道，有个外地来的小孩，比所有人都小一岁，但第一次考试就是年级第一。

    我其实不知道这事，前半学期都过得安静如鸡，下课也不出去疯玩，毕竟不认识人。

    直到我被四班的五个女生堵在厕所。

    我现在想起来还很无语，因为厕所很脏，还不像后来一样修成单独隔间，只有几张歪歪扭扭的木板隔开各个蹲位。

    装修升级的好事一般都轮不到你读书时享受，就像我大学一毕业就听说几间女生公寓加装了热水器。

    我贫血，蹲下起身都是晕晕乎乎的，视线要黑一阵子，得站一会儿才能走。

    那天应该就是考完试不久，我上完厕所，还没走到门口，就被人堵住。

    我还在眼花，人都看不清。

    对面丢了本英语书过来，摔到我身上。

    然后中间穿蓝色卫衣的女生说，哟，小天才。

    我撩开书封看了下，不是我的书，还好，那不然地上脏死了。

    我当时其实不知道她们在干嘛。

    可能有点离谱，你先听我解释。

    我现在回忆小时候的种种，都是带有后来的推测的，实际情况是我那时候就是个情商为零的社交文盲，我看不太懂脸色，也听不懂讽刺挖苦。

    小学时候没看出太多异样是因为大家都在讨好我。

    所以这种被霸凌的事，还是第一次。

    我看了看人，五个女生，就是我隔壁班的，低头不见抬头见。

    要用一个不那么政治正确的形容，就都是那种一看就知道是小太妹的打扮。

    我就在那儿站着，不知道她们有什么事。

    这五个人就在对面盯着我。

    我感觉她们态度不算友善，毕竟这句阴阳怪气的小天才听着不像什么夸奖。

    所以我没把书捡起来，我往左边走，准备绕过去，再在厕所站着要被氨气熏死了。

    还是那个穿蓝色卫衣的女生，过来拦着我，推了下我肩膀，搞得我退好几步，说，叫你呢。

    我确实很懵，怎么大白天被陌生人堵厕所。

    然后我就一直盯着她。

    其实后来有人说过，我冷脸挺吓人的。

    这几个女生大概被我无所畏惧的气质震慑住了，互相看了几眼，居然就沉默着放我走了。

    我一边走回教室，一边还在想，这学校的人怎么神经兮兮的。

    好像也不是什么值得告诉老师的事。

    那个时候班里的同学对老师表现出了空前的敌意。

    我的教室在一个围成U型的六层教学楼里，中庭到校园平地还有几十级台阶。台阶对面，有个长长的斜坡，连着学校后门。

    初一的时候，教室还在一层，但我们班在最里的拐角处，只有完全走上教学楼的台阶，才看得到教室门。

    班里男生每天早晨和下午，最热衷的事就是在第一节课前，跑到台阶口望风，然后一个接一个传回消息，说什么班主任到校门口了，班主任下坡了，班主任上台阶了，班主任到了！

    然后全部冲回教室。

    我有时候看着班主任慢吞吞走上来，撵得前面的男生屁滚尿流地跑回座位，都在想她怎么憋住不笑的，这行为太傻逼了。

    同时还是那些男生，非常仔细地挑出了几个同学，认定为班主任的亲信。

    其中有个是我们的班长，一个确实八面玲珑的女生，到后来我跟她上了同一所高中，她还是对谁都笑嘻嘻的性子。

    还有个是我。

    我真地很冤枉，我只是在学校碰到Y的时候打了几声招呼，然后装作不经意地透露出我和Y，以及和班主任，都住在学校旁的教师公寓里。

    谁知道这群傻逼如临大敌。

    但因为我和班主任同乘一部电梯回家的关系显然比班长和班主任更近一步，大家都不敢轻举妄动。

    所以我要想打进同学圈子，和大家玩在一起，必然不能做出什么去办公室打小报告的事，还得靠一些别的行为，获取大家的信任。

    当然那时候我想的主要还是，厕所这事确实没什么大不了。

    我甚至在那天走回教室后，想了想那五个女生，觉得最右边那个最沉默的，穿着铅笔裤的女孩子，很漂亮。

    铅笔裤就是收脚的紧身牛仔裤，暴露下我的古早称呼。

    我其实很常碰见她，毕竟两个教室门就隔了不到十米。

    我说不透自己是什么心思，但那时候我每次撞见她的心情，就和我小学时碰见那个穿粉红裙子的女生一样。

    不过这个女生显然认识我。

    我觉得每次我看向她，她的表情都有点心虚。我看不懂，我猜的。

    上了大学后，我才知道，这就是校园霸凌，只是我遭受的相对较轻。

    在之后几篇，你就会知道，我所在的班级里发生过多恶心的霸凌行为，都是由那群男生主导。而那时，我看不懂他们为什么盯着那几位无辜的女生欺负，但为了不被当作异类，不像那些从不参与霸凌的同学一样被孤立，只能在旁边添油加醋。

    还有就是，后来不久，我接触到同性恋文化后，才意识到，自己小时候对那几位女生的过分关注，根本就不是什么嫉妒或者攀比。我之前还以为自己是铁血异性恋，毕竟高中之前都只看红袖添香的霸道总裁文。

    惊了我刚刚去搜了一下，这个站居然还在，我以为没了。

    还有就是，我crush的点真地很怪异，我很容易对一些蔫坏的、疯癫的、反常的个体生出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