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跟在林娟后方的男子，几乎不敢相信眼前所发生的景象是事实，自己一个堂堂成年男子，居然追不上跑在前面的一个五、六岁，身体都还没长开的孩子，这要是说出去怕是没有人敢相信，可这偏偏又是不可否认事实。看小娟那双小短腿在自己面前摆阿摆，男子突然有种不想输的感觉，不知不觉中更为努力的追赶，不想自己不但追不上还被甩掉。

    男子之所以追不上小娟，并不是小娟跑的速度有多快，而是小娟善于利用对附近地形熟悉度的优势，不停左拐右闪在巷子里鑽进鑽出，不给男子发挥速度优势的机会，要不是男子咬着牙不计一切代价紧跟，恐怕这时早被甩的不见踪影。

    一时之间小娟虽能用取巧方法迫使男子没办法追近，但时间一拉长，因为年纪的关係，跟成年男子相较之下下，体力与速度都有段不算小的差距，这样的劣势任凭小娟想尽办法去弥补，也无从完全抵消，渐渐地，双方距离越来越靠近。

    「小娟快停下来，我是你的父亲。」见差距拉近不少，已到了彼此说话可以听见的距离，男子试着叫住小娟。

    父亲一词一入耳里，小娟立即有了反应，两隻小短腿步一顿，奔跑的速度立即变缓不少。男子见叫喊起了做用，再接再厉说道：「我是来接你跟你母亲回去的，快点停下。」第二句话喊完不像第一句一样產生效果，反而原本放缓小娟步伐突然变快了起来，一时不察的男子，与小娟之间的距离差点又被拉开。

    不解为何会有这样的变化，摸不着头绪的男子心中大急，一边加快脚步跟上，一边大声继续叫唤。「小娟，你怎么了？快停下来。」

    跑在前面沉默没有开口的小娟，在男子喊叫声中总算有了回应。软糯糯的嗓音带着悲伤，语带哽咽问起男子：「这六年你在那？母亲跟我过的有多辛苦，你知道吗？为什么你到现在才来？」

    父亲找上门与小娟母女重逢，一家三口能团聚和乐融融在一起，一直小娟最大的梦想，如今父亲真的到来，距离她梦寐以求情景越来越接近，小娟却没有如意想中的高兴，反而有说不口的愤恨不平，涌上心头。

    一双原本清澈的大眼睛此时水气氳氤，茫然又困惑。一方面小娟对亲情渴望，让她想靠近男子，好一家团圆，另一方面却又因为父亲扔下自己与母亲六年不闻不问心生怨懟，拒绝接受男子，复杂矛盾的情绪充斥小娟心头，不知该照着母亲的话远远逃离男子，还是去接受好不容易找上门的父亲。

    或许是因为血浓于水亲子关係所造成的牵绊，让小娟没有任何怀疑就接受了与男子之间的父女关係。没有起疑就顺利接受自己的身份这点，男子很高兴，但同时也察觉小娟心中强烈矛盾的情感，想要她接受自己，必须要给小娟一个能够让她接受的解释，这是使他们真正能成为父女的最后一步，恐怕也是整个过程中最为困难的步骤。

    说出实话或许是消除父女心中芥蒂最好方式，不过男子不想把自己那段做错事的过往告诉小娟，把六年来父女不得相见的过错，完全归咎在这些年与小娟相依为命的母亲身上，就算这么一来有可能取得小娟的谅解，但却会大大伤害他们母女之间的情感，用伤害其他人的方式来获取小娟谅解的方法，男子无论如何做不出来

    不愿意为了求取谅解，去伤害小娟与她母亲的男子，只能选择避开最简单说出事实的选项，不去做辩解，默默承受亲生女儿对自己的怨恨。

    「都是爸爸的不好，都是爸爸的疏忽，爸爸一定想办法弥补。」

    「你弥补不了。」小娟恨声说道。男子给的答案里，小娟只听到敷衍，这并不是她所想听见的答案。

    对于男子的弥补，小娟一点也不稀罕，她只求一个可以让她释怀这六年生活的答案，这么简单的要求男子都办不到，让她感到失望透顶，心灰意冷的小娟决定照着母亲的话，躲避这个佔有父亲名份的男子，从他的面前消失。

    小娟毅然决然的口气，让男子心头猛然一跳。小娟的年纪虽小，但语气中却充满不容否定的决心，听在男子耳里，让他有种感觉，这恐怕是他修补父女之间关係的最后一次机会，如果错过了这次机会，小娟既使留在他身边，恐怕也会因为这六年的生活而心生芥蒂，父女之间的情分将出现无法修补的裂痕，再也没有机会成为一对真正父女，无论如何他决不能放弃这最后的机会，男子使劲缩短与小娟之间距离，打算追上后要面对面跟小娟好好一谈，取得她的谅解。

    小娟尽管已经下定决心，不再跟在背后追赶的男子有任何牵扯，不过父女之情想说断就断，又岂是这么容易，阵阵心痛不停侵袭着小娟，好几次让她几乎要放弃坚持，回头投入男子怀中换取温暖的拥抱。但是只要一想到这些年来母亲跟自己因为没有父亲所受的苦，松懈来下来的意志顿时又变坚定了起来。

    一大一小，一前一后穿梭在狭小巷弄中，追逐的两条身形不知不觉靠近市郊。小娟离开巷弄，来到市区外围小河坡堤上。

    跑了许久的小娟，体力早已消耗的差不多，人刚上坡堤，腿一软，脚一个没站稳，踉蹌滚落波堤跌进长满杂草乾枯的河床。

    后方追赶的男子，这时人才刚转出巷道，并没看见小娟跌落的情形，当他上到坡堤时已不见跌落河床的小娟身影，目光遍寻不着的他感到相当焦急，急忙沿着波堤开始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