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惩大诫（1）

    因为是丑陋的异物，所以小恶魔对于触手的接受度极低。大部分时候，触手一出场，就意味着‘调教’和‘惩戒’，视所谓‘罪行’的严重程度，惩罚的力度也会有所变化。如果是恶龙眼中的‘重罪’，比方说‘她离家出走’、‘跟活人交往过密’，基本就逃不过一顿全身束缚。

    这也是她社恐的根本原因。

    让她恐惧的，并不是社交本身，而是这件事可能导致的后果。在龙的注视下……原本很正常的事情，一不小心就会演变成恐怖事件。

    比方说有一次——

    “既然你这么喜欢这位……低等级的魔王老师，哼……跟我一样是宝贝的老师……那哥哥就把他做成人偶，让他永远陪着你吧？当然，摆在家里以后，只能看不能碰，触碰这些低贱的玩物，可是会弄脏宝贝这双手的。”

    恶龙曾经想杀了学校里的一名魔法老师。

    “你说什么？”她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你要对老师做什么？”

    “我想邀请老师来我们家里做客。然后……你应该知道我会做什么。”他伸出手，从骷髅兵手中接过了一张现做的【邀请函】，“别担心，老师不会恨你的，被转变之后，一切个人情绪都会烟消云散。对于最尊贵的主人，唯有忠诚和敬爱。”

    这张信函的封面是黑色的，内里镀了金，封漆是龙纹。

    关于封漆，有时候也会是一只猫。如果是猫的话，则说明邀请人是她，而不是哥哥。

    外人只有拿到【邀请函】，才有资格登临浮空岛。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倘若不及时赴约，则会被视作宣战和挑衅，等同于站到了他们兄妹的对立面。本人，连同背后的家族，都会被恶龙默认为敌对方。

    从接到信函的那一刻起，对方就打开了一道生死攸关的选择题。

    ——虽然这时候纸鬼白并非深渊之主，但恶名远扬，这条黑龙在世界树干的好事，已经传遍了宇宙。一般角色还真没胆拒绝他递出的邀请函。

    “别。”小恶魔没有乱了分寸，立刻抓住他的手腕，想夺走这张邀请函，“冷静点。不要滥杀无辜。”

    “不要滥杀无辜？那应该怎样？”少年冷笑道，“留着老师，好让你一下课就过去找他谈心，听他胡扯那些无聊的往事？好让你回家了还念念不忘老师，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也时不时提到老师怎样怎样？毕业以后，宝贝就见不到老师了……届时，与其看你因为想念，继续大费周章地给老师写信，不知疲倦地分享彼此的人生……不如让我帮帮你，让老师彻底加入我们的生活。”

    ‘我们的生活’——除了他们兄妹，就只有死去的人偶。

    她之所以对那个老师感兴趣，是因为老师年轻的时候跟她一样体弱多病，等级也不高，是所有人都不看好的吊车尾。最终这样的病秧子逆袭成魔王，让她觉得非常励志，也很能共情，所以才多问了一点他以前的事情。

    班上的其他同学都听腻了这类小故事，她却听得热泪盈眶的。听到那些故事，让她觉得自己的人生也有了点希望。

    可此举竟为老师招来了杀身之祸？

    他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修炼成了魔王，怎么可以被她害死。罪过罪过。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给老师写信了，真是无稽之谈。又不熟，我说你这条臭龙想象力也别太丰富了……本宫只是、只是好奇他是怎么变成魔王的，因为我也想变厉害……事情完全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也不会变成你说的那样……消消气？”

    纸鬼白摇了摇头，甩开她的手，一掸指尖，将邀请函送了出去。信函变作火蝙蝠，扇了两下翅膀，破空而去。

    “看不懂脸色，不知分寸靠过来的愚者，全都该死。你忘了我答应过你……”

    ——要把靠太近的蠢货全部杀掉。

    他做过多少人偶？早就不把这当一回事了。一旦手上沾过血，看待世界的方式，从此就不一样了。

    这一切竟然是因为自己说过的醉话？小恶魔如何能接受这么诡异的现实。

    “那天我喝醉了。说的话不作数。”

    她想去追邀请函，人却被龙尾巴缠住了，哪也去不了，只能继续坐在他腿上。

    “晚了，已经寄出去了。覆水难收。再过半小时，老师就会来家里。宝贝有力气的话，不如去做一下接客准备呢。换件新衣服，想想一会儿见到了人，该说什么……”龙掐着她的后颈，让她转过脸将视线移到他这里来，抬指点了点她的下唇，眼神玩味，“不想动的话，也可以继续陪哥哥亲热…就这样一直舒服到客人上门，也很不错吧？不过……见外人的时候，甜心记得收拾好仪容仪表，这张脸发情时的美妙表情，是属于我的，只有哥哥能欣赏。”

    小恶魔用余光追踪着蝙蝠，眼看着蝙蝠的身影就此消失。

    这只蝙蝠不会一直傻飞，它不见了，就是已经读完传送魔法了——这就意味着它此时此刻已然抵达目的地。以恶龙的空间魔法水平，邀请函绝对精准送到了老师手里。

    这龙以前不这样的啊？哪怕是面对仇人和杀手，也甚少赶尽杀绝。怎么忽然就变了脸，跨过了那条名为慈悲的界线？没说过两句话的路人，他说杀就杀？他一坏，她就不再是正义的伙伴了。

    区别在于，这次她认识对方，跟对方有所接触？

    如果在家里看到用老师尸体做的人偶，她会窒息的。这些人偶，不管活着的时候是男是女，死后，都会被龙做成美貌的少女。不光内在没了，外在也已经不是原来的自己了。

    从此只是恶龙的提线玩偶。

    小恶魔试图亡羊补牢，跟龙讲道理，“别开玩笑。老师是无辜的，哥哥为什么要下此狠手？无论如何，我想他也应该罪不至死。”

    她忽然想起了很多年以前，大约是在圣域的时候，她曾经对龙说过一句话。

    那是一个永久有效的誓言——

    “不管未来哥哥做了什么坏事，人神共愤也好，丧尽天良也罢，我保证，我永远不会跟你反目成仇，为大义而灭亲。”

    当时那辆马车上只有她和哥哥。他每天都面带笑容地陪着她，她的想象力也被和平的表象限制住了，想着其实世界树大屠杀也不是他亲手搞的，还真下意识把他往好了想了。

    没想到进入人群之后，现实会变得这么严峻。

    她那样发誓的时候，看他生得俊美，还主动凑过去亲了他一口。少年的面颊软糯光滑，像是花瓣一样。哥哥的反应很是惊喜，他用指尖摸了摸被她亲过的地方，俊脸迅速泛起薄红。

    “意思是你永远会选哥哥，对吧？”

    说实话，她那时还真没懂他这个意思是什么意思。

    恶龙忍俊不禁。什么无辜，什么罪不至死的，太可笑了。这里是深渊，朋友们不讲善恶，只讲利益。就算小恶魔是想劝他住手，也不应该用这种大义凛然的理由。

    作为时刻想带走世人的厉鬼，他仅有的耐心和温情都已经献给她了，别人的份儿，一点不剩。

    要说这老师有什么错，他还真想不出来。话说回来，他又凭什么去定义、审判他人的错？他一介凡人，有什么资格去给世人定罪？

    他想杀了对方，最大的理由就是想自己爽。自己能痛快就行，他管旁人是否无辜？问题不在老师身上，在他。真有本事，就反过来干掉他。说这些空的，都没用。

    “哥哥不过是看老师等级不错，能力也有用，想带回家收藏罢了。魔王级以上的魔法使，在我眼中都是可供驱使的工具。正在为了一统深渊而努力，趁手的工具当然是越多越好了。这是一条被我选中的看门狗，有什么问题么？刚好杀了他还能让我高兴，所以就下手做了。什么‘罪不至死’，在这个世界上，我只对制裁、惩罚你这个淘气鬼感兴趣……旁人的罪与果，与我何干？”

    这下小恶魔确实是有了被惩罚的感觉。她的哥哥疯了……她怎么没跟着一起疯？她仅存的道德观和正义感，不允许她明知即将发生的事情，却无所作为。

    她得看好这个疯子，处理好这货的杀人侵向。

    恶龙一度成神、以天命自居，最是狂妄自负，同时还有相应的实力，所向披靡。是披着人皮的杀戮机器，魔法奇才。所以不能跟他来硬的。

    要好好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