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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的大象(12)

    这话邵群说的轻描淡写,内容却着实惊悚,尤其是在一个法制社会,他本人从事的工作又是秩序的维持者,却发表这通有些骇人听闻的言论。可事实上,听到这个答案,简隋英并没有觉得有任何不适,自然的,像是原本就该这个样子。于是,简隋英沉默的点了点头,半晌才半揶揄半认真的问。“那你为什么要当警察?”

    “冲突吗?”等红灯的时机,邵群慢悠悠的停下车,轻轻低下头,将简隋英手里那支快要抽完的烟咬在了自己的嘴里,深深吸了一口,即将消灭的火光瞬时又亮了起来,邵群斜斜的看着简隋英。“不都是维护公平。”

    简隋英看着那支烟想了想,没回答,而是低低的笑了一声,随后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

    “你觉得呢?”邵群见简隋英不再说话,主动发问道。

    “你指什么?”

    “什么是公平,怎样叫公平。”绿灯就在这时亮了,邵群手里还握着方向盘,对着简隋英努了努嘴,希望简隋英能帮忙将他嘴里含着的烟蒂拿下来。为了安全考虑,简隋英也真就那么做了,邵群见状,继续道。“是觉得难回答?还是认为一个人有不同的想法不能说出来,也不能那么做,因为和世界有不同的看法是大逆不道,就像哥白尼,因为提出了所有行星都绕着太阳转,不需要论证他对不对,但是他说出来了,就注定要被烧死。简队。”邵群声音带着一种侵略性,不给简隋英开口的机会肆无忌惮的说道。“你骨子里明明最鄙视这些乱七八糟的规矩礼法,怎么偏偏成了维护这些的人。甘心吗?这真的是你认为的公平吗?”

    平时邵群没少用过类似的话来试探简隋英,但没有一次这样直白。出奇的,简隋英这次竟然没有像从前一样发怒,反而十分平静,他先是把那支烟顺着车窗扔了出奇,随后从怀里掏出了配枪答非所问道。“这个东西真挺好的。”

    “哟,申请带出来了?”邵群侧过头看了一眼,随口问道。这几年警务系统对枪支管控很严,没有任务的时候即使是刑警队队长都不能随意带枪,以目前他们办案进度来看,还没到申请枪支出警的时刻,不过简隋英还是把配枪带上了,甚至带出了警队。邵群不知道简隋英有没有走过流程,因此只是顺势问了一嘴,简隋英愿意说就说,不愿意说他也不会把这件事儿到处宣扬。

    “没有。”简隋英毫不犹豫的说。

    “这么信任我?直接拿出来给我看了,真不怕我告发啊。”邵群嘴角微微勾起,不正经的问。

    简隋英依旧没有回答,不过微微侧过了身子,又慢悠悠的向邵群靠近,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突如其来的的将自己的唇印在了邵群的脸颊上。

    “卧槽。”这实在是太突然了,纵使谈定如邵群也没想到简隋英会突然来这么一手,近乎失态的踩了脚刹车,还好他们已经出了主路到了人烟稀少的巷子里,没遇到什么危险。邵群找了个地方把车子停好,解下安全带把整个人转了过来面向简隋英故作镇定的问道。“诶,刚才这算怎么回事儿,得给我解释解释吧。我记得简队以前可说过,咱们没熟到那个份上,所以,这是想通了,想和我试试了?咱们现在算什么关系了?”

    “朋友。”简隋英偷偷打量着邵群的表情,语带调侃的回答。

    “扯什么蛋,朋友能亲吗?”

    “能啊。”简隋英大大咧咧的说。“亲朋好友嘛,不亲哪来的亲朋。”

    邵群一怔,被简隋英彻底逗笑了,笑了好半天才依依不饶道。“那我可不管,我这人可传统了,谁亲我谁得对我负责。”

    和传统毫不沾边儿的人大言不惭的说这这话,即使是简隋英先动的手也被邵群这番言论给惊住了。“那怎么办呢?”简隋英淡淡的反问这,后视镜里倒映出来的嘴角却勾起一丝明显的笑意。

    邵群很好的捕捉到了,立时抓住了简隋英的手乘胜追击道。“说真的,这算不算同意和我试试了。我这人还算不错,大小毛病虽说都算有点儿吧,但人无完人嘛,都算在可接受范围内。更别说我对媳妇儿可以算是百依百顺了。”

    “你有过媳妇儿?不然怎么知道那么清楚?”简隋英斜睨着眼睛调侃道。

    “没有啊,算命的说的,说我是听媳妇儿话的命。怎么样,这个优点不错吧。”邵群疯狂明示完,小心翼翼的问。“别跟我说你刚才是一时冲动啊。”

    “那倒也不是。”简隋英见逗的差不多了,终于把堵的厚厚心房掀开了那么一角,就只这一角,就足以令邵群喜笑颜开。他先是把自己手指的关节捏的咯吱咯吱响,随后又搓了搓,一脸坏笑道。“承认了就行,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简隋英看着邵群这模样简直哭笑不得,他按着邵群不安分的手笑道。“这是要干嘛,怎么感觉你像是要吃人似的呢。”

    “谁说不是呢,马上要动筷了。”可惜话音刚落,简隋英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打断了这段既搞笑又暧昧的氛围,简隋英捂着嘴乐的不可开交,又瞄一眼一脸蹙着眉的邵群,掏出手机接起了电话。

    这次还真不是他故意躲着邵群,只不过电话是警队里的人打过来的,而且是他们专案组的,估计是有什么事儿找他。正副组长都出来小半天了,警队里的人遇到什么事儿连个领导都找不到未免太不像话。所以简隋英只是捏了捏邵群的耳垂以示安抚,同时听着队里的人向他汇报进展。

    “简组长,您和邵组长在一起吗?”

    “嗯。”简隋英瞥了坐在一旁还在频繁皱眉的邵群淡淡道。“什么事儿,说。”

    “是这样的,调各个系统查阅信息的文件拟好了,需要您或者邵组长的签字才能正式递交到各个系统负责人那儿,您二位今天还回来吗?如果回来早一些的话今天就能报上去,快的话后天或者大后天就可以正式查询了。”

    “回去。”简隋英扫了眼路牌低声说。“在路上了,估计十几分钟就到,你带着文件去专案组等我吧,回去我签。”简隋英说完便挂断了电话,随后玩味的朝前方仰了仰下巴,意思再明确不过,工作来了,开车回去吧,别耽误了。

    “唉,算命的说的真没错啊。”邵群认命的重新绑好安全带,慢慢发动了车子感叹道。“还真是媳妇儿说什么就干什么。”言语里虽然都是抱怨,可语气却轻快的很,有种尘埃落定的轻松。

    回去后,两人就投到了紧锣密鼓的工作中,文件递交过去后,剩余的部分就是和各个系统的领导沟通协商,这部分的工作十分繁琐又马虎不得,要在既不透漏案情的情况下和各个系统的领导表明案情的严重性,还要将他们查内鬼的目的彻彻底底的隐藏住,所以这部分工作自然而然落到了简隋英和邵群的头上。

    等他们都协调好后,天色已经很晚了,由于案情过于复杂,又涉及警队内部,整个专案组没一个是闲着的,高压之下,人人都闷着头忙前忙后,累是真的累,效率倒上来了不少。

    眼看着一群人忙的昏天黑地,简隋英也有些于心不忍,拍了拍手让大家暂时放下手头的工作高声道。“今天就到这儿吧,欲速则不达,回去都好好吃点儿东西,洗个澡睡一觉,明天再接再厉。”

    “简组长万岁!!!”专案组的人都在高压的情况下忙碌了一整天,此时听到这番话犹如天籁,忍不住高呼。

    “得了吧,大清亡了,皇帝早没了,万岁也不存在,有喊万岁这功夫赶紧收个尾,各回各家。”

    得了简组长的话,专案组的人几乎是瞬间就做好了手头上的收尾工作,忙不迭的一个接一个下班儿回家。简隋英和邵群手边儿的事也做的差不多了,此时也收好了东西准备回去。

    “我送你回去呗。”还没等出门儿,简隋英就被邵群拦住了去路,邵群歪歪斜斜的倚在门框上不怀好意的说。“顺道认个门儿。”

    “美的你。”简隋英晃了晃手里的车钥匙。“自己回去还能多歇会儿,养精蓄锐。”

    “好吧。”邵群失望的耸了耸肩,没有坚持,而是挑了挑眉轻声道。“那明天见,组长男朋友。”话音刚落,简隋英已经大大方方的走出了办公室。

    今天和邵群那番对话,确实不在简隋英的计划之内,不过他也没有后悔。诚如邵群所预料的那样,邵群对简隋英来说,的确是一个特别的存在。无论是那副惯用的笃定的态度,还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还有有无意间的维护,这都是简隋英从前在别人身上不曾体会到的。更别说今天邵群在他那个所谓的父亲面前帮他讨回的那些公平,虽然这点儿公平对比他这些年来所遭受的几乎可以用微不足道来形容了,可那也是为数不多的,有人能站在他的立场上为他考虑的人了。

    某些方面儿邵群说的没错,他确实骨子里鄙视这种道德礼法。可身在那种家庭,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改变。自小就有人向他灌输,那是他的家人,那是他血缘关系上的父亲,即使他再怨再恨也得维护家族,维护那个所谓父亲的面子和权益。他一直在这种理念中长大,即时再不认同,这些思想也已经被其他人刻在了骨髓里,所以他没法向那个人讨回些什么,唯有远离。但真就能这么算了吗?母亲的死和多年的压迫早已经成了他心里无法根除的一根刺,就这么算了他能甘心吗?难道真的要在隐忍中这么过一辈子?

    就在这时第一次有个人直挺挺的站了出来,替他把那些想对简东远做却不能对简东远做的事情全部都做了,同时还告诉他,这么做才是对的,他没法不动心,或者说,他早就已经动心了,只是在这一刻才下定了决心。

    只不过简隋英心里依然还有些顾虑,这些顾虑与邵群无关,源于他自身的问题。当了这么多年刑警,简隋英自认敏锐度和直觉都比其他人高了不少。因此他也发现了自己身上应该是出现了什么问题,这些不出意外的话当然也被邵群发现了,只不过简隋英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又或许,还没真正到面对的时候。简隋英叹了口气,把自己整个头部放到水池内冰凉的水中,试图用冷水使自己清醒一下以便再下一个决心。可惜,这次却失败了。

    有些东西,真不是他一个人就能面对的了的。简隋英苦笑着把头从冰凉的冷水里拔了出来,眯起眼睛对上了许久没看过一眼的镜子,镜子里的人被冷水刺激的面色苍白,嘴角却噙着本不属于他的笑容,简隋英本能的打了个寒颤,还好手机铃声即时响了起来,简隋英几乎是飞也似地擦干了脸和手接起了电话。

    可只一瞬,简隋英就后悔了,早知道是简东远打来的,他宁愿去面对那扇镜子。

    简东远似是好转了些,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还有个儿子可以用,所以不管时间多晚便急急忙忙的拨通了简隋英的电话,张口便是。“隋英啊,你弟那事儿到底怎么样了。”

    “我真不知道。”简隋英紧握着手机声音艰涩道。“这个案子不归我负责,又要避嫌,我知道的情况根本没有你多,没准儿比你知道的还少呢。”

    “你和小邵不是在一个专案组吗。”简东远俨然不满意简隋英如此作答,不依不饶道。“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问他啊,你离他那么近总比我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的方便,隋林可是你弟啊,之前你总说没事儿没事儿,借口不管,现在你弟真出事儿了还不闻不问,哪还像个当哥的。”

    “那你要我怎么办。”简隋英闻言火气也上来了,声音不自觉提高道。“我们是在一个队,可我们规定就是亲属得避嫌,我天天追着人家问这个事儿,我工作还干不干了。再说,你口口声声说他是我弟,他是我什么弟弟?我俩是一个妈生的吗?他对我一点儿认我当哥的尊重吗?你知道他都干了什么吗?我凭什么要管他!”

    “他……”简东远一下子被简隋英噎住了,不过很快的抓住了重点疑惑的问道。“他干什么了?”

    是啊,他到底干什么了。简隋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话,像是出于本能一样,可认真思索起他到底干了什么,简隋英无论如何都想不出来,于是硬着头皮道。“跟你说有什么意义,你除了当和事佬还能干什么,反正我们俩撑死了也就是这种关系了,我没法管他,你要是想问就去局里问,于公,我帮不上什么忙,于私,我也不想帮什么忙,打给我也没用。”说着简隋英也不再跟简东远废话,直接挂断了电话,大口呼吸着。

    简隋英直觉自己忘了挺重要的一件事儿,之前他也知道自己曾经忘了挺多,邵群不是就一个最好的例子吗,他甚至连和邵群的相识都忘了,可那些简隋英都觉得对他造不成什么影响,便也没有认真的去回忆过。唯有这件,他怎么都想记起来。但任凭他怎么努力,回忆到的都只是一片空白。他甚至都想不出这件事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生的,更想不出究竟发生了什么。

    头疼的感觉再一次袭来,昏昏沉沉的,简隋英知道自己不能再去想了,再去想只会加重他的头疼,他明天还有工作要做,案子还没有任何进展,还有邵群也和他说了,明天见。对,今天需要做的是好好休息,不能再去想了,要养足精神明天去工作,去见邵群……

    带着这些想法,简隋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入睡的,只记得自己再次醒来,又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迷茫中,简隋英从床头摸到了自己的手机迅速接起。电话那头是小刘大着嗓门儿卯足了劲儿依旧掩盖不了带着哭腔和懊恼的声音,他说。“简队!你起来了吗?你快来吧……第三起案子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