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练

    我已旋转千年,却仍未明白——

    我是鹰,是风暴,还是一首盛大的歌谣。

    吕归尘幻视夔鼓。

    幻视图腾、血、刀锋与骨时,他就明白不好。北都城岳城废墟外的夔鼓极大。毡帐低矮、草原空旷,以至击鼓时,那纹理如甲革的鼓面似乎将天地充盈。鼓声与心跳同步。血液流动被察觉。巫,红色。暗,黑色。天,白色。

    “姬野。”

    姬野听见呼唤。姬野抓住他的手腕。头发中的金丝线解开,乌黑中有散落的绮丽。吕归尘依稀望见镜中的自己。他被脱得只剩月白亵衣。像英气有余的女子。

    姬野拉开衾被。吕归尘被拽出床。他们的床没有幔。姬野用珊瑚金绳索固定住吕归尘。吕归尘未及闭眼睛。另一段珊瑚金绳索扬上他的脸,又划过身侧与腿侧的布帛。

    他挣扎起来。但姬野身法好。珊瑚金是羽然那副铠甲的边角料,强韧胜过锁龙廷的冷锻鱼鳞钢,且轻盈、贴合、温润。姬野抽了一阵,若疾风,若骤雨。然后他亲吕归尘的脸。

    纯黑色眼睛没有光。“好了?”

    “好了。”吕归尘凝神。他示意姬野取反光的镜,随即自己拆束缚的绳索。

    沁阳时用芸薹。九原时用蜂蜡。天水时用松香。现今在秋叶,是鱼胶。吕归尘由姬野活动。快感因姬野阻止而蔓延。他吻姬野的指节与额头。他从来拿不准姬野是否真正得趣。吕归尘允许自己享乐。无论是作为贵重的青阳世子,还是作为智慧的乱军领袖,他都适当纾解欲望。

    吕归尘其实喜欢暴力。他永远记得自己掐住姬野呼吸的感觉。在下唐,吕归尘被教导仁爱与节制。这种教育影响他终生。然而控制是可爱的。让自己的意志肆虐是诱人如同在朔方原跑马放鹰的风景。

    他不能说旭达罕与他在金帐宫的那夜是否诱人。黄金。白羊绒。狼的骸骨。宛州柳南闻之即可幻视华光的、有馥郁夏日果香的葡萄酒。旭达罕能鉴赏美。旭达罕的靴被血浸润。血打湿旭达罕的头发,垂落,阴影凸显优异的眉弓。旭达罕说,有些人活着致帕苏尔氏烦忧,死了,即构成让人忽略他们、却衬托豪奢气氛的点缀。

    然而,吕归尘不能欣赏那一切。乱世同盟没有谁乃良善之辈。可他们的思虑精巧、他们的计算缜密。他们是兵器、是凶器,但他们的一切暴戾,皆收束在冷静、克制、善良。

    姬野第一次同吕归尘上床时,吕归尘意外。姬野压制他,咬他的锁骨,对待他仿佛对待女人。“别想沁阳青楼。”姬野笑,“你姓帕苏尔。你们草原的女人,也是乖的么?”

    “帕苏尔家族的是。”吕归尘说,“但斡尔寒家族,相反。”回忆涌回,宫廷中陈列旭达罕狩猎的、来自瀚北冰原的驰狼的皮毛与骨。旭达罕·帕苏尔与纳戈尔轰加·帕苏尔异曲同工。纳戈尔轰加在铁线河猎夔。死亡的夔被做成鼓。全青阳部该仰望。纳戈尔轰加尊敬这份猎物。

    然而,吕归尘被姬野弄得舒适。吕归尘从不排斥表现得像女孩或女人。少年时的懦弱已记不清。少年时的恐惧已随时间被淡忘。“你可以随心所欲。”息衍让吕归尘抄写单词,Herrenmoral,“你没有必要被大多数人的判断左右。你该有正确的自我认知。”

    在下唐,吕归尘不理解甚至反对息衍的话。然而后来,吕归尘离开被姬野称为a premium of people的南淮东宫与紫寰宫。在北都城,旭达罕提过阿苏勒该与正确的人在一道——阿苏勒难以识别金帐宫谁是旭达罕的真朋友,但离开北都城后再回想,旭达罕的交际圈精准筛选出大部分不与旭达罕敌对的、有见识、有见地的人。

    认真理解自己前二十年的生命发生在吕归尘当野兵时。戈壁寥阔的夜空可以将时间放缓。南淮的时间不快,但南淮的慵懒是息衍在密集学业中安插的调剂与妄想。那七年,有时,一个月,吕归尘就能在某领域很有进境。他不是所有学序皆在南淮。息衍时常携学生们去旅行。淮安。南暮山。兰缀江。云墨。学完一学序的课程,他们便告别一地的风土人情。

    吕归尘眺望城市、山坳、田垄、船帆。同修有人开始作赋或写生。风乎舞雩,咏而归。息衍用这种登临送目、休憩的时刻引导学生总结该学序的学业。吕归尘发觉,自己又已习惯生活在一个自己已不陌生的地方。

    殇阳关是最遥远的学序。殇阳关的课程,没有成绩,没有结业考试。三个月,吕归尘第一次上战场,第一次有意识地杀人,第一次担任将领。他画一幅地图,被息衍与白毅采用,于是他被指派为白毅制作地图的助手,但白毅的要求比此时吕归尘的水平高。离开殇阳关时,白毅评价他。吕归尘说自己勘探战场的能力依然欠缺,白毅不反驳,但说吕归尘进步大。

    殇阳关短暂成为吕归尘脑海中的鬼。他望见敌军席卷若风暴降临在地,望见生命凋敝若瀚北冬季黑雾中的草。前天还与吕归尘说话的将领,次日便染瘟疫,病危。往日侃侃而谈、武技考核不错的同修依旧成竹在胸,战役结束后,此人下落无处寻。

    后来,姬野说高巍临阵秘密投降离军——姬野奇袭某离军将领,途中发现高巍在掩护雷胆营的一支部队中。你可以庆幸,姬野说,高巍未死,他作为下唐的小贵族胆敢投敌,说明以他的实力,叛逃也不会丢命。

    我们的同修到底没有那样废物。吕归尘想。我们到底没有那样废物。

    在殇阳关,人逝去得太轻易。吕归尘不甚明白,为何死的人不是自己。吕归尘固然有青铜之血。这种极少数帕苏尔家族成员才有运气继承的血统可以让吕归尘在使用它时临时蜕变为强绝的战士、战胜一切人。青铜之血给吕归尘一个副心脏。超越常人的造血与泵血能力让吕归尘有超常的愈合速度,亦免疫部分毒。但有些毒不对血液作用。杀人的办法太多。刀兵、药、病、秘术。亦有其他。

    死亡能衡量一个人的实力。这衡量不准确,但直观。人皆可以死。但无人想死。因此所有人皆必然做一件事——面对死亡的可能性,却存活。

    死亡让吕归尘感觉自己与其他人相同。他与其他人同样活在这世界中,面临同一项挑战,他们的经验该共通。吕归尘十六岁。他于太多事都没有经验。能被他欣赏、能让他学到东西的人比比皆是。他记得许多清晰、真切、绝大的痛苦。人们是可以帮助彼此活下去的。吕归尘活到现在,获得过许多人的帮助。

    而一部分帮助的形式,是意见、是评价、是判断。

    败退出北都城后,吕归尘不再属于那个他原本生活的世界。他从前在南淮见世面,但南淮到底只是下唐一隅,宛州十余座城市的一座。南淮是郭勒尔·帕苏尔为阿苏勒·帕苏尔安排的、最有助于阿苏勒成长的少年时光。南淮是例外。南淮是哪怕姬野如实记录少年见闻亦将被史官批判不实的,不属于大多数人的人间的,人间之胜境。

    幼时,吕归尘以为自己活不过二十年。二十岁时,他想自己度过精彩的二十年。

    姬野说,早年吕归尘间或流露的、对一些事的厌倦令姬野嫉妒。姬野需要很努力才能接触那些事,吕归尘却对那些事不上心,描述起来仅有打发般的三言二语。

    长大后,所有人皆更会说话。吕归尘却发觉,对某些事,他好像依然仅能说出三言二语。息衍对学生的训练有以下项:你要以一篇文章表达你要说的,你要以一段话概括这些内容,你要以一句话概括这些内容。

    吕归尘发现他无法理解其他人的情绪。在他——哪怕是作为流浪野兵——看来没必要感怀的,有些人说个不停。吕归尘听,评价,其他人不讨厌他,但无法接他的话。姬野做得比吕归尘好,不过姬野说,自己最初被一个叫做龙旗军的佣兵团接纳,主要是由于息衍将学生训练得各项能力皆远超其他人。

    “我发现了,”一年后吕归尘说,“我用二十年经历了许多人一生都不会经历的人生。”

    ——我曾是王子,亦曾几度是囚徒。我曾踌躇满志与九州最危险的人作战,濒临胜利,却失败。一切荣华与辉煌与波澜壮阔,仿佛被吹散在朔方原一月的风雪。我迄今为止的生命是一场荒芜的失序,若风雪卷上墓碑。

    “羽然被她学的本领养成了一个怀疑派。”姬野说,“羽然怀疑一切,这是她的才华所在。可我们不能这样。羽然在意别人的话,她能下意识猜测出其他人的想法——尽管只有聪明人才能被羽然猜中。因为这一点,羽然在宁州被伏尔柯·斯达克坑得惨。”

    “我们是通缉犯。朝不保夕。脑袋挂在裤腰。”吕归尘说,“我觉得这种日子难过,每天都要想明天如何活下去。可,我是否该讲,我们与戈壁其他人,还是到底不在一个阶级?”

    吕归尘早年思索过阶级跌落。幼时他回护苏玛·枯萨尔,彼时苏玛较后来刚烈,一度忤逆郭勒尔。郭勒尔说,阿苏勒,你再继续,你陪苏玛做奴隶。但很快郭勒尔退让。

    吕归尘强迫自己认为苏玛的生活不可怕。苏玛的生活,相比其他奴隶的生活,某种意义上,从未可怕过。苏玛不过是另一个勒摩·斡尔寒,金妆玉裹,且她不像勒摩,未被自诩情深的金帐宫男人逼疯。然而,某种意义上,这种不可怕令苏玛的生活更可怕——一切都表明苏玛不该是奴隶,但,苏玛是。

    他们从北都城撤退。阿苏勒与苏玛探讨重临北都城。苏玛写,我无所谓,从瀚州迁徙到宁州的蛮族从不只有我一部,七十年前由于青阳攻陷瀛海而离乡背井的七曲、扶风、瀛棘,如今已在宁州西南部形成新的部落,名沙陀,亦名牧野。

    不过,你有所谓。苏玛听阿苏勒介绍姬野,写。故,请不要因我无意重临北都城而沮丧。人与人不同。阿苏勒,你欣赏你朋友,是由于你像你朋友。我相信阿苏勒·帕苏尔有重临北都城之日。你们,之所以能做你们做的事,是因为你们想去做。这种选择与愿望并非人人皆有。你们有成为君主的决意。

    吕归尘并非始终有成为君主的决意。他理想的生活,一度是放弃世子身份,然后像百里煜一般在南淮悠哉。北都城之役后,他清楚倘若自己报仇心太切,将扰乱青阳余部的氛围,破坏其作为战败者安静生存的心态。他迅速使自己接受永远不重临北都城之可能。然而,有时,人失去一些事物后,才明确这些事物对自己的意义。

    流亡戈壁却未起兵时的生活无聊、痛苦。从零开始筹措波及整个世界的战争,令吕归尘终于脱离充斥妄想与欲念的少年期。吕归尘终于切实地强大。他从前获得的教育在实践中结果。对百里煜的好奇与羡慕被不自知地遗忘。

    山碧空是在北都城之役中击败吕归尘的人。北都城之役后一年半,吕归尘、龙襄、项空月合作,将其暗杀。杀人术、与精神力相关的计算、对局势的分析、对假情报的制作、cao纵敌人的下一步、穿越战场潜入后方。计划耗时不长,毕竟山碧空行迹飘忽,一旦暴露踪迹就必定即将离去。龙襄收殓山碧空的骨。吕归尘清理山碧空的从者,归来。

    北都城的仇仅报了一部分。但吕归尘发觉,自己对金帐宫不再怀念。

    一年半前撤退时阿苏勒没有哭泣。凛冬漫天风雪如刀如鞭,泪水将结冰,毁伤能昭显帕苏尔家族荣光的脸。阿苏勒先前即知晓,此役必败,之所以依然战斗,是因为需要使损失尽可能少。一月十六日,他映衬熹微的曙光出北都城,那是他二十几年中最后一次出北都城。岳城的石雕寂静。神王宫通往帕苏尔氏陵墓,陵墓地宫的万年灯长明。勒摩·斡尔寒被阿苏勒迁移到银安殿,以避免被争相逃离北都城的流民伤害;阿苏勒出生际勒摩居住在彼。这天是烧羔节,数对时前阿苏勒烤羊。他半饱,洗漱,最后尝到的是松与盐的味道,羊的膻与香却在战争的伤与血后依旧藏在意识底,缄默地慰藉。许多月内他无数次想起这清晨。这清晨仿佛一副随回忆逐渐被填充的画。旭达罕死亡的金帐。散落的遗留的松针箭。熄灭的火堆。先前葬仪升腾曼舞的火。白帐。比莫干处决地的雪尘。陌生的人。已故的人。去年夏天空茫的爬地菊海。每一次回忆即是一次行刑。画愈鲜活。失去的痛苦愈重。

    这种长久的自我摧残在击败山碧空后戛然而止。暗杀成功,阿苏勒忽然感觉,自己具备以往缺失的胜算。

    他记起息衍从前的话:“你的对手是这世界中最强大的人。”

    阿苏勒不再怀疑自己。

    吕归尘对姬野的性幻想逐渐改变内容。他曾经希望被姬野控制。后来他的欲望缓和、平淡。姬野被阿苏勒掐住呼吸、却依然说出阿苏勒之名的一幕,是阿苏勒的一项启蒙。在沁阳,阿苏勒想,倘若我唤醒青铜之血,然后与姬野真刀真枪地打,谁将赢?

    他与姬野的答案相同:姬野将赢他。姬野说,其实我从未真正输过,我真正想要的,从小、至今,最终我都以某种形式获得它们。凭虎牙枪与我的枪术,我也许不能赢你,那我就用点阴刻手段。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我希望你赢。吕归尘说。我的朋友中,我相信你最能抗衡唤醒青铜之血的我。我讨厌青铜之血。它让我疯狂。

    青铜之血的原理是暗识。这是一种与秘术有相通点,但混沌、不可描述、不可探索的东西。副心脏中有一种类似精神力、但非精神力的存在。若这种存在被召唤,青铜之血就苏醒于召唤者,召唤者就丧失或几近丧失神智。

    纳戈尔轰加·帕苏尔有青铜之血,因这种疯狂妻死子亡。他幸存的孩子郭勒尔·帕苏尔拿冷锻鱼鳞钢铸造名为锁龙廷的牢狱,囚禁他,将他封闭在彤云山的地宫。

    在九原,姬野取出珊瑚金。

    彼时吕归尘已开发控制青铜之血的办法。他的策略与武技因战争而渐长,他不必唤醒青铜之血即能处理敌人。对姬野的期待成为又一则少年妄想。妄想已失落,且吕归尘无意找回它。

    吕归尘不时感到那种混沌的呼唤。纳戈尔轰加说,唤醒青铜之血愈多次,即愈——在自己是正常状态时——接近疯狂。

    疯狂不对。不过,疯狂不及纳戈尔轰加与郭勒尔描述的危险。切换环境。与不讨厌的人说话。速写。吹笛。弹琴。阅读喜爱的著作。由于其他人判断青铜之血恐怖,就恐惧青铜之血,无稽。吕归尘间或渴望杀戮,但每一次,他皆压抑青铜之血的冲动。

    青铜之血仅与我的身体相关。吕归尘欺骗自己,最终大抵弄假成真。这种病痛并不波及我的精神。

    姬野说:“你说过感兴趣激烈的性事。”

    吕归尘说:“我没有从前那样需求它。”

    但吕归尘不排斥。他与姬野无所谓离经叛道。他们的尺规与其他人的不同。许多人的意见、评价、判断,给他们帮助,却不能被他们采纳。以吕归尘与姬野上床为例。此事不合常规礼法。然而,吕归尘需要找能信任的人解决需要,且,他不该出于欲望,就与陌生人培养信任。

    姬野对吕归尘做一些事。吕归尘亦试图对姬野做这些事。

    吕归尘说:“它们是游戏。”

    姬野说:“你有青铜之血。”

    “我不害怕游戏。”姬野说,“但,青铜之血可能让你无法将这些事当游戏。你有真实的杀戮欲。尽管这种杀戮欲绝少出现,它却只能被真实的暴力消解。你对我实施暴力的倾向,真的是游戏?”

    “你享受真实的暴力。”姬野说,“因此,我不能让你对我做游戏的暴力。然而,我对你做,亦相当于你对你自己做游戏的暴力。我将听从你。你希望我怎样做?”

    ——我希望你不做。

    与姬野在霍北诀别七年后,吕归尘收到龙襄与息辕的死讯。他等江子安的亲笔信,飘来的却是邸报。吕归尘先前即明白,青阳与燮的经济协定该用现货而非土地。他出征的原因非仅有疆域纠纷。

    雪翊卫铠甲亮银、翎羽洁白。议和军帐的颜色,苍莽若草若山。

    帐内是另一派风景。姬野衣黑,光线暗,最醒目的是太常寺少卿谢墨穿的红。兵变时,帐篷被雪翊卫划开。光洒进姬野的眼睛。三十五年的时光仿佛倒退。仅一刹,姬野仿佛游戏胜利,幽灵般的笑有如七年前。

    吕归尘在帐内解决问题的计划失败。不过倘若唤醒青铜之血,他也许可以控制甚至杀死姬野。然而,吕归尘没有进一步扩大战事的计划。无论是真实地与姬野较量,还是在雪翊卫与燮大臣前让自己疯狂,皆将导致吕归尘不愿处理的后果。

    吕归尘与姬野对视。吕归尘抛掷出长刀的碎片。他忽然记起南淮劫囚案时自己是如何掐住姬野的呼吸。十七年前的南淮,吕归尘几乎被处决,姬野携十二把长刀劫法场,吕归尘唤醒青铜之血,一度不分敌我。喉骨有声音,动脉在搏动。十七岁的姬野像一支苇草。但有生命从飘零的苇草迸发,姬野唤阿苏勒的名,青铜之血中止。

    三十四岁的姬野,眼瞳中没有丝毫后悔。

    “阿苏勒,”姬野说,“我明白我在做什么。”

    吕归尘幻视姬野作为皇帝的模样。在唐兀关,姬野穿铠甲。在天启,姬野大约仿佛一个衣十二章的鬼魂。姬野的精神或许因病虚弱,但他是皇帝,所以他必然坚毅、沉静,履行他的威严与工作。

    这个姬野听着项空月、息辕、羽然。这个姬野望着无尽的情报。这个姬野不会怀疑他自己么?

    姬野不会。他的意志太强烈。他从来不放弃自己的判断,从来决定与控制一切。十七岁时,他快死了,却喊停吕归尘的青铜之血。

    阿苏勒·帕苏尔也许将被认为失败。某日,有黑羽绿眼的鸽衔书信来。预言中的铁沁,你的意志未统治我们征服的世界。你是被命运恩赐的山与海之王,可,这缥缈乱世后的皇帝,是姬野。

    我认可你对我的谴责。阿苏勒·帕苏尔回应项空月。我收敛某种我们曾经皆有的决意。姬野是皇帝,我放弃制裁他,因为我不希望有姬野的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