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崔瑛眼中的长辈爱情（四）

    蛮族的左贤王呼鲁赤·苏鲁台紧紧抓住女人的胳膊。

    这些年来他样子变了许多，人也已经不再年轻。

    再也不是当年那个颠沛在周地，为了保全性命不得不替人养马的奴仆。

    可他心里惦记的，还是年轻时在周地遇见的女人。

    周妙清转身，直面这个她第一眼就认出来的男人。

    他确实变了很多，脸上多了伤疤。

    过去破旧的布衣，换成了身上织锦的赤色大氅。

    方才坐在大殿中喝酒，举手投足，处处都表现得像个真正的草原贵族那样。

    但她喜欢的是侯府的马夫奴哈尔，而不是什么草原的左贤王呼鲁赤。

    “在我心里，侯府的马夫奴哈尔早就已经死了。怎么，左贤王您也因此要去死吗？”

    呼鲁赤一僵，握着女人胳膊的力道加大。

    “当年我是逼不得已。从侯府逃走后我一直想要回去找你，可是王庭的叛军一直在搜捕我。他们一日不死心，我便永远没办法带着你过安稳的日子。为了杀死敌人，我不得已才回了草原。现在，妨碍我们的人都死了。再也没有人阻止我跟你在一起了。”

    周妙清静静地，看着这个略显哀伤的男人。

    “王爷客气了。不过你有一件事说错了，自始至终都没有什么我们。当年我放你走的时候便跟你说过，再也不要回来找我。如今我的话还算数，就让过去的事情过去好了。反正我当年······”

    周妙清微笑，怨气流泻出来。

    “我当年也是一时觉得好玩，才故意挑逗你。如果那天在马场的不是你，也可以是别人。只是不凑巧，正好给王爷你撞上了。”

    呼鲁赤绷紧了面孔。身躯也僵硬起来。

    他从一只翻着肚皮，向人讨好的野兽，变成了盛怒中朝人呲牙的豺狼。

    周妙清觉察到男人的怒气，警惕起来。

    “这可是宫里！你一个蛮族人闯到这里已经是重罪，你若是敢对我动粗······”

    呼鲁赤摇头，怒气一瞬间流泻。

    他从怀中掏出一件东西。

    “我知道你不高兴。从前就是这样的。你一不高兴就爱说赌气的话，既伤自己的心，也伤我的心。”

    他汉话说得很流畅。

    但天然就带着古怪的强调。

    除他以外，从没有人用这样的腔调，叫过周妙清的名字。

    “妙清。这是你当年用过的鞭子。我一直带在身边，你要是不高兴，就用这个鞭子抽我。不要说那样的话来伤自己的心。”

    手中塞来那支马鞭，手柄上皮质的花纹已经被磨平了。

    可见收藏它的人是如何日日握在手中摩挲的。

    周妙清捏紧马鞭，抬起下巴。

    “你真以为我不敢打你？”

    男人扯开大氅下的皮铠，将裹着锦袍的身躯袒露出来。

    呼鲁赤像一只温顺亲人的野兽那样，在她面前垂下头来，露出自己最柔软的部位。

    “只要能哄你开心，我做什么都心甘情愿。”

    手中的马鞭触手温热，还带着男人的体温。

    可是再热，十多年空耗的等待也已经让她的心冷了。

    周妙清扬手将马鞭甩入一旁的树丛中。

    马鞭落入深不见的树丛。

    树丛深处传来一阵杂乱的虫鸣。

    “算了，你如今可是漠北的左贤王。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女官，得罪不起。”

    她转身便走。

    拎着皮铠的男人孤独地站在原地，黑暗几乎将他的身影吞没。

    忽然。

    他皱眉看着树丛深处，马鞭落下的地方。

    “是谁在那？”

    树丛深处。

    崔瑛把那根从天而降，正好打在她肩头的马鞭塞给蛮族少年，又朝他柔柔一笑。

    阿云轲对上汉家少女的眼睛，心头就是一麻。

    身侧却传来一股猛烈的推力。

    蛮族世子一下从高大的相思木后踉跄了出来。

    “阿云轲？你怎么跟来了，我不是说让你在桥上等我的吗？”

    呼鲁赤看着发辫上还夹杂着几片落叶的侄子，无处发泄的怒火终于有了去处。

    “苏鲁台家族的子孙，什么时候做起了偷听的事！你简直是辱没了你父亲的名声！”

    “不，我······”

    阿云轲拎着鞭子，面皮一阵红一阵白。

    他不可置信地望向方才的藏身处。

    那里已经没有了崔瑛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