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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火焰和巨力

    浑厚的剑风直扑陈潇面中。

    陈潇不得已向后一跃,躲开这一剑。她被迫回到深坑坑底,看着林猫随着自己也一跃而下,落在六七步之遥的位置。

    林猫极少极少笑,此时嘴角却克制不住地上翘。她架起巨大的重剑,血管里的血沸腾着发烫,兴奋的泡泡从每个细胞咕噜咕嘟往外冒。意识到这会是殊死的搏杀,内脏可能会被烧成一抹灰,反而加剧着这种兴奋。

    她不仅不是个安分的好孩子,还是个怪到偶尔严潍都不能理解的怪孩子。

    她仿佛闻见了自己即将流淌出的血散发着一股怎样的腥臭味,引得她翕动鼻子,呼出热气,心跳更快,更剧烈。

    士兵们倍感焦头烂额,心惊胆战,他们明白情势有多危险,但也都记得严潍的话——只需要一个車,其他人都是卒,守好卒的本分,听候调用。没有命令,他们决不敢擅自行动。可瞧瞧国务卿,他是被扶起来了,却低着头,垂着眼,一言不发,好似刚才一拳捣出去的是他的七魂六魄,现在还回不来。

    他们焦急,目光越被黏住般没法从大坑里挪开。

    巨剑劈开喷涌翻腾的火,每一击都冲着神明要害去,那么长那么宽的一把剑,用在林猫手里又快又准,竟顺手得像把孩子玩耍使的塑料玩具。只是神明避得快极了,她脚下炸裂的火花的冲击力能让她一跃就是好几米。不过她快,林猫也能快,林猫脚掌踏在地上,把厚实的泥地生生踏出凹陷,用反力追击,和神明的身影交错纠缠。

    碰撞的火和剑光,近似迂回的追逐战,像两卷风来回卷动,什么也看不真切,只能看到满眼的红和其间闪烁的白,却夺走近乎每个人的注意力,何止惊心动魄。

    终于有人绷不住,喃喃自问道:“这他妈……真的是人在打架么。”

    出乎意料的,神竟然在这场角逐中落了下风。

    短短几分钟,她们已经交手百余回合。神明一头长发被削去一半,狼狈地变成不对称的半长半短,脸上手臂上身上都添了伤,还在泊泊渗血,虽不伤及要害,也有几道深可见骨。

    可神仍是那副安静的,沉沉的神色,似乎再多一倍的伤,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林猫却停了下来,她双手交握剑柄,只是摆出防卫备战的姿势,并不出击,她的余光频频看向巨剑,若有所思。

    她从不用兵器,这些年走南闯北,多是靠着一双拳头,兵器反而不趁手。

    然而开战前夕严潍给她找来了这把剑。他说,能别让神明近身,就尽量别让她近身。事实证明确该如此,否则被那双高温的手实打实碰着,恐怕就不那么好办了。

    可……

    林猫不动,一时便僵持住了,全都站着,看得旁人云里雾里,只觉得空气里有根绷紧的弦,随时要断开,那压迫感在人心口磋磨,让人手指头脚趾头都紧张异常。

    严潍的声音打断了这寂静的恐怖,就像在平静的,暗藏骇浪的水面投下石子。

    “陈潇。”他叫神明的名字。

    然后他轻声地,嘶哑地问:“你杀了老师,是么?是你亲手做的么?确实是你做的对么?”

    陈潇抬头暼了暼他,她没有回答,倒是做了个叫人不解的动作——她俯下身,弯下膝盖,伸出左手,将掌心贴在地面。

    她把目光重新放回林猫身上,并不搭理严潍。

    “陈潇!是不是你做的,老师是不是你杀的,还是你在不清醒的情况下失手……!”严潍又问了一次,他那么焦急,迫切地寻找可以化解眼下战局的钥匙,他想给自己一个理由,说不定能放过陈潇,也放过他自己。

    可是陈潇回答道:“是我杀的,我亲手杀的。”

    说罢,大概是觉着答得不够全面,她又补充:“由我自己的意志,亲手杀害他的。”

    铁门上最后的钥匙孔也被铁水浇灌,铸死,滋滋地冒白烟。

    再没有另一条路可以走了。

    林猫举起巨剑,横在身侧,她的眼睛红起来,不是眼眶,而是眼白,红色的血丝延伸蜿蜒出来,布满双目。

    “……为什么……?”严潍的声音就如同他的人般,更严重的摇晃起来。

    “随便为什么吧。”陈潇对回答这个问题兴致缺缺。

    这六个字像触发林猫的开关,她疾冲刺去,划出剧烈的破空声。

    然后又急退回来。

    细小的火苗从陈潇按在地面的手指缝间升腾起来,转眼便仿佛化了骏马,从五指五个方向发狂四散奔驰,大火蒸腾燎原,挥散泥土的焦糊味。

    林猫把巨剑插在身前,以剑为盾,火舌都扑在剑上,仿佛石头横亘截断水流,火焰热浪绕开剑冲刷后边的泥土。

    严潍那儿骤然响起警报,嘟嘟嘟的,他腰间红光闪烁。然后又有同样的警报声四面八方附和起来,连绵出一片刺耳的大合奏。

    那是泥地下的装置的控制器,严潍为防万一也秘密下放了次要控制权给不同方位的几个属下——它们现在全都失灵了,被严重损毁。

    从土地开裂的口子里冒出发焦的白烟。

    疑惑转了几转,大家都明白过来。就是那么几分钟,就仅仅是她的掌心与地面触碰的,短短的几分钟,她烧毁了地下的气体喷射装置和枪索装置的所有控制节点。

    叫人的下巴都发起抖来。

    林猫从巨剑后抬头,看着陈潇又踩着土坑的边缘,几步跳到坑上。

    她太快了,快得让训练多年的士兵只来得及依靠生死场上历练出的本能反应举起枪口对准她,就被抓住了脸。

    陈潇的掌心和五指覆盖他的脸,劲儿柔和得像极了情人的抚摸。火从士兵的大脑开始烧起,从五脏六腑往外烧,他穿着防火服,防火防火,反成了把他锁在烤箱里的门。

    陈潇手一转,按在他胸口,她揪住防火服,衣服外面便也燃起大火,里里外外烧了个透,烧成个火球。

    她抓着这火球,用力掷出去,砸在士兵们身上,咕噜噜砸倒一片,碰到的人碰到的地尽数燃烧,炭块从火球的某个部分漏出来——原是脸的部分,给火添了燃料。

    接着陈潇把手按在士兵脚下的地面上。

    千钧一发之际,温度还没灼烧开,她就收回手,脚下猛地一蹬,退回深坑。

    林猫的剑斩过她刚刚所在的位置。

    角逐战又打响。

    这一次陈潇要闪避巨剑的时候,熟悉的白雾从另一边涌来,陈潇从雾里嗅到危险的味儿。可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顺着白雾往上,看见深坑边缘对准自己的,黑洞洞的枪口。

    她察觉到什么,一扭头。果不其然,严潍站着,举着手,命令从他的手势上发出,风卷动他的衣角,他直挺挺的,像笔直的冬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