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上秋风
“……” “……” 电话两边只有滋啦滋啦的电流声。 Inflame在解说席后台有点着急，不太合身的白衬衫勒得他有点喘不过气，他想赶快回酒店把它换下来。 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他还是忍不住先出了声。 “……跨国电话费很贵的，卡神。” “我不是打的微信电话吗？” 电话那头传来Kaka含糊不清的声音，语气不太好，夹杂着一丝气急败坏。 但这奇妙地让Inflame平静了下来，看来赛场上的失利并未对他造成太大的打击。 话费随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Inflame率先挂掉了电话，用微信拨了回去。 那边把电话挂掉了。 他自嘲地笑了笑，给Kaka发了条消息。 “晚点下棋，都在。” 那边很快回了个“1”。 Inflame裹上西装踏出演播室所在的办公楼，迎面而来的秋风吹得他打了个寒颤。 手机震动了一下，他不想理会，却又忍不住解锁屏幕去看。 通知显示特别关注发了一条微博。 他知道是什么，思索再三，还是留言了一句“明年再战”。 到底有没有明年，没人知道。 还没来得及伤感，微信电话又响起来了。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该退役了。” 伴随着这句话而来的还有背景音里的5E平台启动音。 Inflame有些哭笑不得，一时不知道是该安慰还是吐槽。 “你可千万不要退役啊，我还等着你当中国Puppey呢。” “哼。”意料之中，Kaka冲他冷哼了一声，“要是有人问我为什么当癞皮狗就说是Inflame教唆的。” “好好好。” 用平常的语气敷衍了一声，远远望见要坐的公交车来了，他准备挂掉电话，又想起了什么。 “少打两把csgo，卡神，反正你也就300分水平了。” 不给回话的机会就直接挂掉，打开赛程表，红色的旗帜只剩下一张了。 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淡淡的白雾模糊了眼镜。 今年的秋天来得晚，但冬天来的真是早呢。 MDY的自走棋局通常被称为鲨马自走棋，但今晚的猎马人们有点沉闷。 Kaka在罗马尼亚上不了YY，只能用网页语音，声音断断续续的，掺杂着电流 打到十五波终于有人说话了，却是Kaka没头没脑地问：“你们看了今晚的比赛吗？” “看了啊，我是这场的解说。”Inflame答道。 “我们第一盘是不是不该放精灵马尔斯？” 闻言他切屏看了看Kaka的棋盘，三星马尔斯的神法，场下摆着两个精灵守卫，胡中胡。 “其实打得挺好了，体系不太够。”玄月说。 “我就是觉得……还能打得更好。” Inflame想说点什么缓和下气氛，张了张嘴，却只是说：“没事，如果Spirit真的走到那一步，A皇会给你报仇的。” “哼，么么鳖。”声音与平常无异。 言罢老鸡突然怪叫起来，说Kaka断了他的连胜，配合着Setsu阴阳怪气的转移话题，总算让棋局的气氛回归正常了。 对，或许就应当是这样，Inflame心想。 该鲨马的鲨马，该问候祖宗的问候祖宗，MDY创始人没有去解说比赛，荣誉队员也没有远赴罗马尼亚，一切都是那么自然而平常。 但是他本不该……Kaka本不该在这里的。 如果他赢了，这时候IG应该在复盘比赛，在休息室讨论BP战术，在训练房单排上分。 前三是他的，与秘密厮杀的资格是他的，走向最终殿堂去获取的荣耀也会是他的。 Major打了19次终于拿了冠军，TI要打多少年才能够举起不朽盾？ 黄浦江边，秋风渐起，吹得宾馆的双层玻璃哗啦哗啦响。 Inflame突然想起上次去IG基地。黄金地段的写字楼里，训练室整面的落地窗正对着江面，从电脑前抬头便是熙熙攘攘的水路，耳边呼啸的是货轮的汽笛。 那时的Kaka刚拿了Major冠军，抱着小年糕得意地向他炫耀One Esport的金腰带，说了两句就笑得牙不见眼。 小年糕在他怀里喵喵叫着。正值春夏之交，不太暖阳光透进来，照得腰带闪闪发光，几乎要刺进他心里。 那面盾牌，是否也这么耀眼呢？他不由自主地想。 今年一定要把它带回来啊，傻子王。 “别发呆了Inflame，你在干嘛啊，下棋就好好下。”Kaka给他的棋盘点了几个信号，他这才发现这个回合已经结束了。 Kaka的声音远在在千里之外，又忽然凑到他耳边，就像回到了当初二人同住的时光。 他突然失去了下棋的兴趣，拒绝了一干人的挽留，速八之后借口睡觉溜走了。 五分钟后，Kaka的电话如期而至。 “干嘛啊，不想跟我一起玩？” “没有，卡神，想睡了。” “我哪里得罪你了？” Inflame气笑了：“别说那些有的没的，早点休息，我明天还得解说呢。” “Inflame现在是大明星啦。”Kaka阴阳怪气地说着，把电话挂了。 要怎么说呢？明明在后台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安慰他，到头来什么都憋不出，落荒而逃。 Inflame站在酒店的落地窗前，即使是高层建筑也仅能窥探到上海灯红酒绿的一角。川流不息的车辆从早到晚从未停歇，就如江水滔滔，推动着人们不断前进。 前进啊！前进，什么成王败寇，奖金到手，名利真的可以兼得吗？ 他仿佛又回到了2017年的西雅图，漫天烟花下，他揉了揉Kaka的头发安慰他，就如同那之前在楼梯间，Kaka在他面前放出“为你报仇”的豪言壮语。 恍如隔世，恍如昨日。 而这次，你只是个看客。 Kaka的电话又打了进来。 “喂，正哥，我想好了，等回国我就休息一段时间，喊上鸡哥熊哥他们去长沙玩。” Inflame似乎从中听出了退意。 “什么意思，不打了？” “没说不打，就是累了，休息休息。” “都听你的，卡神，我们小尿布——” 还没说完，电话又被Kaka挂掉了。 “……永远支持你。” 尾声在空荡荡的房间飘着，心情却沉甸甸的。 或许认命也挺好。 他自己不是早就认命了吗？ 决赛日，决胜局。 Inflame在解说演播室后台打开YY，一进去就听到Setsu急切的语音。 “萧瑟要被抓了！小小为什么在下路不走，有人来抓他了！” 很少能听到熊哥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可能是真的急了。 CNDota太缺这个冠军了。被连碾压两局又连扳两局后，这最后一局比赛像是压在LGD所有人头上的山，若赢，则破山而出，若输，便万劫不复。 一年又一年，失望似乎已经成了主旋律，甚至可以说，被2比3，毫无意外。 听着YY里一片沉默，Inflame想给Kaka打个电话，手指在拨号键上却迟迟没有按下。 算了，也没必要，能说些什么呢？ 在微信里安慰了一下傻子王，又被拉进了语音聊天。他听着语音里朋友们吵吵闹闹，突然有了一丝欣慰。 他早已抛弃了冠军梦，与前女友分手，独自生活。能陪着Kaka，陪大家一起走下去，也挺好。 只希望这一遭后，萧瑟不要失了斗志。 事实上，这种凝重的氛围也只持续了几个小时。晚上自走棋局上，大家依旧嘻嘻哈哈，该干什么干什么。 失去的太多，再失去一点也没关系吧，更何况，失去这一切的也不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难过，失望，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当明日的太阳升起，又是崭新的一天。 棋局临近尾声，深秋的太阳缓缓升出江面。第一缕霞光伴着清脆的鸟叫，还有Setsu的“好烦啊，不玩了”。 很快，YY里退得只剩Inflame和Kaka。 “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Kaka问他。 “想说的？我没听懂，卡神。” 他是真的没听懂。 沉默之时，太阳总算爬到了对面大厦的楼顶，他看着那轮红日，突然想起春夏之交的暖阳与IG的训练室。 ——或许有人在等那一句。 “想你了，良智，早点回来。” 那边没人回答，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大概是等的太久，趴在电脑前睡着了。 Inflame释然地笑了。 Kaka有没有听到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份心意他们彼此都知晓，无需通过言语，只要一个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