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镜失败

    第四次试镜失败。

    身为正式出道不到一年、毫无资源背景，又顶着一张在娱乐圈算不上多明艳脸蛋的愣头青，失败早已司空见惯，却也难免因接二连三的负面反馈意志颓靡。

    殷辞在洗手间将手掌搓热贴在脸颊处揉按，对着镜子尝试了几个嘴唇开合程度不同的笑容，试图按摩肌rou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更加亲切自然。

    贺清榆在下午四点三十发来信息，说五点整的航班，不出意外会在今晚七点半抵达别墅，如果她今晚没有别的安排，希望能在回家的第一时间见到她。

    是情侣间带着礼貌与温情的讯息，但如果发件人是自己的金主老板，就成了无声地命令。

    她擦干手上的水珠，斟酌着词句尽量用甜蜜的语气回复信息，又因为迟到大半小时而回讯息而绞尽脑汁如何解释，虽然这个时间点对方应该已经坐上飞机，却还是忍不住想象他下飞机后打开手机的表情。

    一个看着永远温和且冷静的老板，往往在亲密接触时给人最大的压迫感。

    签订协约之前两人只是普通上下级关系，几乎说不上话。签订协约后贺清榆马不停蹄地出差，两个月来两人只因为看剧本和试镜聊过不到十句话。

    根本拿不准他喜欢怎样的风格。

    但毕竟收了人家的好处，在他面前扮演好一个可爱乖顺的情人，也是演员的职责之一。这是她属于她私人的、冗长剧场的试镜。

    殷辞用检查自己毕设的态度反复咀嚼对话框里的几句话，用各种语气通读一遍都确认毫无冒犯感之后，才忐忑地按下了发送键。

    对方倒是回得很快，压根没问她不回信息的原因，在她刚出洗手间拐了个弯准备下楼时就蹦出新信息。

    贺清榆：听说今天天龙的试镜结果出来了，我还没来得及看，怎么样？

    殷辞：你不是在飞机上吗？

    殷辞立刻撤回这条信息，一边下楼一边打字：没有过，可能还是我磨练得不够吧[委屈]，还得麻烦贺老板之后有机会多带带我呀。

    楼梯上方传来笃笃的高跟鞋声，模糊的人声也逐渐变得清晰，听声音似乎是两个有点印象的小花，殷辞也无意听墙角，奈何楼梯间回音太大，楼上两人的谈话声一字不落地钻进她的耳朵。

    “...就是，一个没基础的网红出身怎么能演女三，还是这种大制作班底。”

    “我看就是她傍的老板好，愿意在她身上砸资源，一个女配而已，听说投了近千万呢，要你是陈安导演你收不收呀？”

    “诶呀，我看认真磨练专业能力还不如找个大佬呢，你看咱们拼死拼活去去试镜，人家一声不响就把角色拿下了。”

    “就是，听说咱们老板开始也是资源咖，你说他是傍过富婆吗，现在有没有...”

    声音模糊在殷辞上一层楼梯间，木门开合的声音彻底断绝谈话声，贺清榆也在殷辞出神的空隙发来两条信息。

    贺清榆：飞机上有WIFI。

    贺清榆：好，陈导的角竞争向来激烈，很多出道几年的演员也不一定能争取到，不是你的问题。我会再尽力找一些适合你的角色。

    殷辞目光盯着那几行话出神，半晌才摁灭屏幕，将手机塞进手包里，三两步走下楼梯，大步离开公司，融进晚高峰涌动的人流中。

    -

    贺清榆抵达别墅时是晚上十点半。飞机预备降落时遇到雷雨，在空中盘旋两个多小时才落地。

    因此殷辞在贺清榆回家前早已因漫长而乏味的等待沉沉睡去。

    提前做过护理的黑色鬈发散乱在脸侧，脸上的妆容特地卸除，只涂了个口红提气色。专程为贺清榆准备的绸缎睡裙堆在腿根，露出大片白皙柔嫩的肌肤。沙发边开着一盏落地小灯，兴许原本是助兴提神之用，此刻却成了在雷雨天烘托安全氛围的助眠佳品。

    灯光笼罩之处就是殷辞在惊涛骇浪中屹立不倒的灯塔，容纳她稳定沉静的睡眠。

    贺清榆素来不喜欢家里有生人，因此保姆厨师都会在晚餐结束后离开别墅，只有闸机处的保安三班倒，24小时执勤。

    他的生活几乎居无定所，在酒店的时间比在家中更长。无数次结束奔波后回到别墅，浓郁的黑都能够妥善安置他的疲惫与焦虑。冷清，但足够安全。

    这是头一次，在这一片黑雾中破开一道暖黄的光。

    贺清榆伸手触向她的脸，欲图将她脸上散乱的发丝拨开。然而手指还不曾碰到她的发梢就猛地顿住，然后收回。

    他们之间的联系只有一道商业协定。贺清榆按月缴款，殷辞提供服务，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任何情感都显得多余，只是商业关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