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花糖小说网 - 同人小说 - [魔道祖師/薛曉]飛鳥歸巢在线阅读 - 中上

中上

      (四)

    結束了第一場倫敦演唱會,薛洋沒有去後臺休息室,而是及早回到了自己的巡演巴士內。他撬開幾瓶紅酒的軟木塞,獨自酌飲起來;酒瓶見底,嘗不到酒香,味蕾卻盡餘苦澀。

    車窗被他搖下一小道縫隙,但刺鼻的煙味消散得忒慢,把同在房車上的經紀人招引來了。

    經紀人見薛洋已有些醉意仍煙不離手的模樣,皺著眉頭道:「煙酒不要太過分喔,別忘了你的巡演還沒結束。」

    實際上,薛洋並非那種聽話的藝人,而且有件事外人不曉得——他眼下簽約的唱片公司老闆就是他的多年老友,故哪怕身為他的經紀人,也不太管得動他,只能委婉地勸誡幾句。

    果不其然,薛洋極為敷衍地『嗯』了一聲,尼古丁和煙焦油流經過肺,又從鼻腔漫出來,酒水則解渴似的一杯接一杯下肚。

    男人的眼神在明暗之間轉換,倏然,他身形一頓,轉頭朝正欲離去的經紀人問道:「妳知道海德公園附近有多少個藝術學院嗎?」

    自從降落倫敦起,薛洋便情難自控地想到曉星塵。遠隔重洋時,他就曾在腦海裏設想過無數個他們再遇的場景,結果竟沒有一個是符合現實的。

    真正相逢的那一刻,誰都意料不到,誰都毫無心理準備,薛洋甚至還帶著落地後未來得及調整時差所致的眩暈感。

    他有意想跟曉星塵多敘幾句,就在曉星塵主動拋出話題詢問自己是否在巡演時,他也想問對方一句:「你在這兒的留研生活還好嗎?」

    然而,曉星塵沒等他說出口,便逕自回覆了一句用來應付外人的話,好似默認了他對曉星塵的事情一概不知般。

    這讓他啞口無言,當即沒了繼續交談下去的欲望。

    之後,那人故作關切的話語更是令薛洋感到煩躁。他寧願對方一直朝他擺臉色、甚至算舊賬,儘管那樣兩人都不會好受。

    而非語焉不詳地回避過去,幾句漫不經心的寒暄過後,他們就猶如路人般擦肩而過。

    「呃、是發生甚麽事了嗎?突然打聽這個......」經紀人見薛洋狀態不好,語氣也緩和了下來。

    「別多問,知道就說,不知道我便自己查去。」

    當年,曉星塵作為優等生畢業,不可能選擇三流學校留研,首先排除中下水準的院校;其次,他的本科專業是平面設計,排除純藝術、傳媒類等學院。

    而他能趕在早課開始前,在公園裏喂完鴿子再去上課,說明住處距離海德公園和學校都不遠,應不超過半小時路程。

    綜上所述,根據經紀人查找的數據,又進行了一系列的篩選及排除,薛洋認為曉星塵就讀於UAL Chelsea的可能性最大。

    他知道這很瘋狂,可是融入血液中的酒精卻慫恿著他去那裏一探究竟......

    薛洋穿上一件全黑的連帽衫,兜帽下面還壓了一頂鴨舌帽,幾縷挑染的髮絲從邊緣露出來,口罩將他的半張臉遮得嚴嚴實實,卻又在外面囂張地印著駭人的獠牙——他喬裝成了時下流行的叛逆青年,不至於因過度低調而顯得欲蓋彌彰。

    的士行駛在灰黑的夜裏,前進的道路像是望不到盡頭的界線,線的一頭牽著薛洋的理智,另一頭卻是衝動與嘗試,在腦海中形成了拉鋸戰。最終,以薛洋成功抵達目的地,不容反悔地結束了胡思亂想。

    一幢老舊的磚紅色古典主義式建築矗立於他眼前,而恰到時機的放課鈴聲響徹耳畔,須臾,教學大樓便湧出大批打扮同樣前衛的學生......他隱匿於人群之中反而更不顯眼了。

    受酒精影響,薛洋的頭腦不甚清醒,他感覺不到冬意的冷,渾身似燃著火;他佇在原地巋然不動,如同一匹匿伏叢林的野獸,餓瘋了,紅著眼、拼了命也想要逮住獵物。

    薛洋一直以來都在『賭博』。他還是在校生時,就不滿足於只當社團舞臺上的貝斯樂手,或者酒吧內默默無聞的駐唱歌手;他野心渴望成為下一個查克·貝裏,立足於搖滾界的教父。

    憑著酒意偽裝成素人,行走在充斥陌路人的異國都市,能不能再遇到曉星塵——他冒著被狗仔圍追堵截的風險,彷如當初行往西好萊塢追逐華而不實的夢想般,也要賭一把。

    所幸,他賭贏了前者,後者亦然。

    夜幕沈重,奪去了周遭環境與過往行人身上的色彩,入眼即一片灰蒙;但當曉星塵的身影出現在薛洋的視野裏時,卻如同落入宣紙的彩墨,一下將周遭渲染開,衝破重重晦暗。

    對方穿梭在人群中,清爽的裝束有別於他人,似啟明星般耀眼。

    即便思緒有些紊亂,薛洋亦沒選擇上前招呼,因為他深知,一旦被對方發現了自己,曉星塵不由分說,絕對會堅持『大路朝天,各走一邊』。

    而他想見曉星塵,想知道對方如今定居何處,身體裏上億個不停歇的細胞都漫溢出渴望,以至於內心深處滋生了些出格的想法。

    代入一下這個情景:放課後,你錯過了公交末班,只好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夜晚裏步行;直至回到租住的公寓樓下時,你才察覺自己身後竟跟著隱隱約約、鬼鬼祟祟的腳步聲——

    曉星塵真的被嚇了一跳。薛洋推測得八九不離十,他就住在海德公園附近,平時去UAL Chelsea也很快捷。按理來說,這一帶的治安秩序是不錯的,但孤身在外,又是華人,曉星塵便不免警覺些。

    當他加快腳步進入電梯時,對方也終於按捺不住地沖上前來。意料之外的是,轎廂關上前,曉星塵透過最後一道縫隙看清了來人;下一秒,薛洋便猛地伸出手去抵住安全觸板。

    曉星塵見狀,連忙摁了好幾下開門鍵。

    「你瘋了?!夾到手怎麽辦——」

    他又驚又氣地脫口而出,不料薛洋卻在對上他目光中的擔憂時,似卸盡力氣般,一頭栽進了他懷裏。

    男人將腦袋埋進他的肩窩,那一刹,曉星塵感受到了撲鼻而來的酒精與煙焦油味,緣何這般橫衝直撞已不言而喻。

    曉星塵下意識抱住對方,卻在碰到對方與自己同樣冰冷的軀體時,又觸電般鬆開了手。如此近距離的接觸,幾乎是瞬間,原以為過去多年,早已淡忘、模糊的經歷便猶如放映機一幕幕在腦海中閃現。

    他無措地怔在原地,薛洋也察覺到了他肢體的僵硬,忽而退開一步,看了眼他,又立即轉移視線,醉意隨之消散了幾分。

    片晌,男人低落道:「抱歉......首戰告捷,慶祝時喝過頭了。」

    「......」曉星塵神情很是微妙,話到嘴邊卻猶豫了會兒,「那你抽煙也是嗎?」

    拙劣的藉口被拆穿,薛洋理屈詞窮,只好訕訕地承認道:「心情......不太好。」

    曉星塵不禁眉間一蹙,印象中,薛洋似乎就沒戒斷過煙酒。看這狀態,也不知是怎麽一路躲過狗仔和粉絲的。安全警報解除後,他也沒趕走薛洋,而是歎了口氣,任由轎廂合上,按下了自己所在的樓層。

    曉星塵鮮少動怒,他的不滿多數時候都會轉變成無奈,此刻便是。薛洋在這兒的演唱會很火,他雖沒刻意打聽,但身邊的人都熱烈討論著;聽聞門票被一搶而空,許多粉絲沒趕上,於是主辦方又臨時追加了三場,連著舉辦。

    也就是說,薛洋次日還有通告要趕,他沒法放任不管。總而言之,先把對方帶回自己的住所,再想辦法聯繫上經紀人、交給他們處理罷。

    毋庸曉星塵費神,進門沒多久,沙發都未坐熱,薛洋的手機便響了起來。然而,來電一通復一通,薛洋便掛了又掛,就是毫無接聽的意願。

    他被那急促的鈴聲惹得心慌,按住薛洋的手試圖勸薛洋接電話,但薛洋很是用力地掙脫了他的手,不知為何,一再強調拒絕。

    「我不想接,我也不想......」薛洋輕若蚊蠅地說,曉星塵勉強聽清了前半句,後半部分卻不知所云。對方攥著他的手則愈發使勁,或許是錯覺罷,他竟感覺那人的聲線在顫抖。

    曉星塵實在拗不過他,但又擔心聯繫不上他的工作人員會著急,便只好自己摸索過他的手機,替他接了電話。

    終於接通了,另一端立馬傳來經紀人焦急的聲音:「薛洋,你在哪兒?」

    曉星塵有些尷尬地『呃』了一聲,對面一聽,語氣頓時戒備起來,換了英文道:「你是誰?我警告你,薛先生是公眾人物,影響廣泛;不管是佔據他的私有財物還是非法挾持他本人,你都將逃不過法律制裁,我會立即報警——」

    一晚上,先是以為自己被居心不良的人尾隨,接著又被『跟蹤者』的經紀人誤會成竊賊或綁匪......曉星塵也是心力交猝,他讓對方冷靜,並耐心出言解釋了一番。

    待經紀人瞭解完來龍去脈後,發覺這事也有自己的部分責任,便半是尷尬半是無奈道:「很抱歉......給曉先生添麻煩了。因為薛先生明日還有工作,我們不放心他在外過夜,我和助理現在就——不,還是拜託您親自送他回來罷。」

    曉星塵還在疑惑對方為何不親自趕來,經紀人已連珠炮似的將地址報了上來。曉星塵剛記下,對面就聽似淹沒在一陣嘈雜的聲音中,應該是她走出室外、撞上了一堆蹲點的狗仔,無數快門聲讓曉星塵隔著聽筒都覺得耳膜難受。

    經紀人一邊步履如飛,一邊意在言外道:「我這邊不太方便,事情就勞煩您了。他會去找您,肯定是很信任您罷——那我也相信,您不會出賣他。」

    眼下,有了經紀人提供的地址,哪怕薛洋不肯開口說自己在何處落腳,曉星塵也能精確地把對方送回去了。只是沒想到這個地方居然離他的住所如此之近,也難怪那天會在海德公園裏偶遇自己,曉星塵原本計畫打車,後來乾脆選擇了步行。

    雪夜裏,寒涼的風刮在他們臉上,像是要剮下一塊rou般。且不說曉星塵,薛洋約莫也因此清醒了不少,倆人在昏暗的路燈下並肩漫步,卻相互閉口不言。

    抵達酒店門口,外面晃眼的招牌閃爍幾下,勾勒出一串字母: Heartbreak Hotel. 這是倫敦一家著名且歷史悠久的旅店了,曉星塵略有耳聞,上世紀五十年代,這裏只接待名人貴客,而時境過遷,當初非富人禁止踏足的場所竟顯得有些落魄。

    走進空曠的廳堂,前臺一架老舊的黑膠機正放著一首曲子,沙啞的女聲幽怨地唱著:「My love has shot me down,Drop the gun,He said "I,m checking out."*」據傳,歌中描述的情景是發生在館內的一件真人實事;心生妒火的男人在夜裏開槍射殺了出軌的情人,命案過後,旅館的經營狀況便每況愈下。

    膠卷旋轉著,徐徐傳來三聲槍響,音樂中的女人應聲倒地,同時也扼殺了曉星塵多年前投身的愛。

    與薛洋重逢後,他便告誡自己要遵守以下原則*,避免重蹈覆轍。

    一,不再和對方產生聯繫;

    於是那日早晨,他在海德公園裏,禮貌地保持了兩人的社交距離。

    二,不再讓對方進他心門;

    由於擔心薛洋醉倒在半路,曉星塵一直攙扶對方回到房間,他見薛洋兩腳都邁入了門內,這才放心地背過身。

    殊不知,他毫不留戀的舉動令尚在原地的薛洋一下紅了眼圈,虎牙深陷在唇上,滲出了血珠。

    薛洋一把握住曉星塵垂在身側的手,憑著酒勁兒,將他又拽了回來;曉星塵剛跌跌撞撞地抵上後背的牆,薛洋就整個人貼了過來,他心下一慌,餘光又瞥見走廊裏出現了幾個陌生身影,顧忌這事鬧大了會上頭條,便迫不得已掩住了門。

    房門合上之際,薛洋的吻亦落在了他的頸側。

    過去的吻痕在此都變成了傷痕。

    「......如果你不願復合,那我們至少也是朋友罷。」薛洋弓著身子依偎在曉星塵脖頸處,他抬起眼簾,直勾勾地盯著曉星塵,說話時,唇瓣翕動、摩擦著對方燥熱的肌膚。

    曉星塵撇過頭去,勉強牽起嘴角,回答道:「別想著我不明白你在盤算甚麽。」

    「你口中的『朋友』,只會是那種早晨從你床上醒來的。當初,你不就是對我用這一套麽?」

    三,別做對方所謂的朋友。

    每一步,都與當初相反。

    (五)

    曉星塵其實明白Heartbreak Hotel日夜迴圈的歌聲裏,暗蘊的那種絕望。因為,他亦深有體會。

    學生時期的薛洋,總持有反叛、玩世不恭的態度;他不曾明說,曉星塵卻深諳他為音樂而生、與音樂共存,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搖滾狂徒。

    大學畢業後,他說自己要遠行,給他一點時間,去經歷西好萊塢的洗禮。

    曉星塵知道他是嚴肅的,明瞭薛洋無法為自己停留。但他還是想著他的戀人會回來——因為薛洋如是承諾了。

    青年拖著厚重的行李箱消失在人來人往的機場,離開了這片曾孕育他的土地。他飛往遙遠的彼岸,那裏是流行音樂的聖地,也是滋生虛偽及貪婪的溫床。

    曉星塵只在偶爾打來的越洋電話中得知對方的生活狀況;薛洋開始頻繁地登上各式舞臺、出現在眾人視野裏,毫不吝嗇地揮灑自己的魅力。

    隨著他日漸走紅,身上的飾品由高仿到貨真價實的大牌,愈發精緻,也愈發浮誇。

    再後來,曉星塵便更多是通過娛樂新聞、或者其他不脛而走的小道消息,聽說那個曾恃才自傲只參與社團表演的青年,轉眼間受邀出席了名流人士的宴會,與一群他只敢仰望的當紅明星放歌縱酒。

    當八卦雜誌上『唱片公司千金與搖滾新星打破地下戀』的消息穿過太平洋抵達大陸來到他耳邊時,曉星塵還在竭力維持冷靜的假像,可周遭的一切卻仿佛陷入了漩渦:他們曾經在一起的日子還是真實的嗎?

    曉星塵陷落於泥沼般的愛,薛洋卻從未以誠相待。

    薛洋打來最後一通電話,聽筒中他的話語夾雜著滋滋的電流聲,已然有些失真。曉星塵記不清那天他到底說了甚麽,卻對他非要通過電話亭聯繫自己這一舉動耿耿於懷。

    他又與別人糾纏不清了嗎?

    ......或許心動真的要比堅守愛意簡單太多。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