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之国11 鸩与渴
一个人影鬼鬼祟祟地潜入地下，口袋里塞得鼓鼓囊囊的，隐约能看到是几个长条形的物体。 “什么人？！大半夜来井里做什么？！”巡逻的守卫一眼就看到了那个人影，他们立马端起枪瞄准了鬼祟人影的头。 那人高举双手，忙不迭求饶：“兄弟们是我啊，我从家里带了点吃的。” “老三？”领头的人看清了黑暗中的人，也是巡逻队的人，他依旧狐疑。 “是哎。”老三说着就从口袋里掏出了东西，是几个用木筒包起来的扎实杂粮团子。 “放下吧，我们交班了再吃。”领头的人并不领情，他用枪指了指一旁，示意老三把食物放那里。 “好的，兄弟们累了就吃点。”老三抱着几个木筒就往一旁去，看起来十分配合，就在他弯腰放置木筒的时候，眼中凶光毕露。 那些木筒里混进了一枚同样是筒状的自制手榴弹，老三正要拔掉拉环，就听一声子弹呼啸而过的爆裂风声，一个深深的血洞贯穿了他的头，试图行凶的老三命丧当场。 “怎么回事？！”巡逻队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他们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这个人要往水里投毒。”阿冰端着装了消音器的狙击枪，从另一处黑暗中走了出来。 “什么？！”巡逻队的人一听这个人竟然要往他们的命根子里投毒，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一个个拿着枪托就砸烂了老三的尸体。 “现在打我们主意的人越来越多了，不过比起这些身外之物，你们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阿冰用黑洞洞的枪口指了指地上散落的木筒，那里面的东西可不见得能吃，随后她从尸体身上搜出了。 “谢谢冰小姐提醒。”巡逻队的人心里一暖，从土堡创建开始，阿冰就一直引领着他们，直到前段时间生产才休息了一个月。 直到阿冰走后，那些队员后知后觉惊出了一身冷汗，在阿冰主动现身前，竟然没有一个人察觉到她的存在，究竟是什么时候来的？在这里潜伏多久了？ “呼……”阿冰走到井外，在清冷的月色中深吸了一口气，夜晚的冷气让她的身心都沉静了下来。 “你这边暂时结束了吗？”无定手上拎着看不出是哪里的血淋淋的人体部位随手往戈壁上一扔。 “算是。”阿冰对敌人来袭一直保持着高度警惕，她揉了揉发酸的肩膀，无定很有眼色地上前将她手中沉重的狙击枪接过来。 “我们回去休息吧。”无定一把就将枪甩到了自己背上，被血沾污的手掌在衣服上擦了擦，随后牵起了阿冰的手。 “快点吧，我在井里卧了大半天，胸又沉又硬跟石头一样，疼死了。”阿冰一面埋怨，一面用手轻轻碰了碰自己被奶涨得生疼的胸部，眉头都皱紧了。 等两人回到房间后，就看到阿清像是被吸干了精气一样，憔悴地抱着晴空倚靠在床边，睡又不敢睡，放又不敢放。 “你们可算回来了！”在看到无定和阿冰回来后，阿清瞬间两眼放光，她猛地站起身将怀里闹腾个不停的婴儿塞给了阿冰，然后逃也似的夺门而出，生怕她们再叫她帮忙带孩子。 无定和阿冰对视了一眼后，双双无奈地耸了耸肩，能帮忙带孩子的人减一。 “啊噫！”晴空一看自己回到了mama怀里，立刻兴奋地抓住了阿冰的衣领，向下扒拉着就要喝奶。 “乖，宝宝饿了吗？”阿冰也是巴不得女儿赶紧帮她解脱涨奶的疼痛，她卷起衣服就给孩子喂奶，随着奶水的涌出，她脸上的痛苦表情逐渐消失。 “你快看，我加班加点赶出来了！”无定也没闲着，她像献宝一样，把缝在尿布上的武器制作图纸重新誊了下来，小心地将图纸在阿冰眼前展开。 阿冰一手托着孩子毛绒绒的小脑袋，一手抚摸着庞大的图纸，眼里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你是想做出来吗？”无定都不用阿冰开口，她就知道阿冰在想什么。 “嗯，不过很难。”阿冰点了点头，既然那些人借口她们私藏了核武器的图纸，那不如坐实这一点，末世中唯有武力才是真理，手握强大的兵器，才是保命的不二法门。 “我就知道，不过呢，我想到一个更有趣的主意。”无定也不是什么纯良之辈，她心中酝酿着更大的计划。 —————————— 距离土堡几十公里外，无定开着卡车，车尾后面跟着车队，她表情凝重，衣服上到处都是飞溅的血液。 “回来了回来了！”高高的哨所上，几把重型机枪正对着前来的车队，负责瞭望的人看到来人是无定后，兴奋地叫喊着，旁边绷紧了神经的人也松了一口气，绿色的信号旗飞舞，钢铁大门缓缓打开。 无定一下车就被人群围得水泄不通，面对一张张充满期盼的脸，无定心中突然翻涌起一阵抵触和恶心。 “头儿，拿到了吗？”“拿到了吧！”“车子很重啊！” 人群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吵的无定心烦。 “嗯。”无定为了早点摆脱这些人的纠缠，点了点头。 “太好了！”围上来的人爆发出了欢呼声，他们在庆祝自己的居所有了能够绝对碾压其他人的致命武器，没有一个人问问为什么回来的人这么少。 无定看着欢呼的人群，心中更加烦闷了，她转身走到车厢后面，拉开了厚重的铁门，里面堆满了用各种布料盖着的残肢断臂。 “累了吧，我们先回去休息。”阿冰拨开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拉起无定的手径直就往高耸的砖石堡垒里走。 “嗯。”无定轻轻应了一声，紧紧握着阿冰的手，跟在她身边，宛如行尸走rou，直到耳边再也没有了吵闹的呼喊声后，她才感觉舒服一点。 “睡觉吧，你出去这么久，也没时间好好休息吧。”阿冰帮无定换下了沾满了血污的衣服。 “不要洗。”无定终于开口说话了，她盯着阿冰手上的衣服，声音闷闷的。 “好，外面的事我来处理，你只要休息就好。”阿冰明白无定心里在拧巴什么。 他们现在的生活都是建立在无数人的鲜血之上，但没有人在意那些为堡垒付出生命的人了，一副副理所当然的嘴脸，叫人生厌。 “冰，再陪我一会。”无定拉住了阿冰的手，抬起头，水汪汪的眼里满是恳求。 阿冰哪受得了无定露出这种表情，她在心里暗骂一声自己没原则拎不清，身体就自动坐下来了，她张开手臂搂住了无定，手掌轻抚无定的后背，无定则是一头钻进了她怀里，侧脸在阿冰身上蹭来蹭去。 “也不知道你和晴空谁像谁，都这么爱撒娇。”阿冰自认是个刻薄又狠心的人，唯独在无定面前她像变了个人，所有的温柔和耐心都用在了无定和孩子身上。 “当然是她像我。”无定的眼皮越来越沉，在阿冰的怀里，她才有片刻的宁静，她感觉自己还可以再坚持一会，一切都会变好的，在遇到阿冰之后，她的生活都在慢慢变好。 “嗯。”阿冰也不反驳，她就像哄孩子一样，轻摇身体，无定抓着她的双手也渐渐放松了下来，直到无定上下眼皮直打架，阿冰托着她的身体，慢慢放到了熟睡的晴空身边。 “你太勉强自己了。”阿冰抚摸着无定沉睡的疲倦侧脸，眼中满是心疼，她深吸一口气，看向紧闭的房门，门外吵吵嚷嚷的，不知道又在闹什么。 阿冰仔细地给无定盖上毯子，随后起身，快步走到门前，在打开房门前，她再次深呼吸了一次，调整好心态后，拧开了门。 “什么事？”阿冰一开门就看到几个人互相仇视着对方，打的满头是血，嘴巴里还骂骂咧咧不干净。 “冰小姐，这个小贼偷我家的水！” “放屁！少他妈污蔑老子！” “不是你是谁！” 几个人又吵红了眼，推搡间就又要动手，阿冰眼疾手快死死捏住了风暴中心两人的手腕，她如铁钳般的双手紧扣二人的虎口，那两人吃痛之下下意识缩了手。 他们不闹了，走廊上的sao动瞬间就收了声。 “去裁决所。”阿冰声音不大，但传到了每个人的耳中，在大漠里偷水跟杀人没有区别。 阿冰说完就捏着两人的手腕往楼下走去，周围看热闹的人一听要去裁决所，也都来了兴致，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阿冰不自觉就皱起了眉头，不光是无定，她也厌倦了这种生活，这闹哄哄人里能有几个是真的想看到公平正义的？他们想看的不过是刺激的好戏罢了。 阿冰随即又觉得自己太过刻薄了，不过都是普通人，有那种娱乐的想法也无可厚非，她又不跟这些人过日子，爱咋想咋想。 可是…… 阿冰正襟危坐在桌前，看着底下互相撕咬的两人，只觉可笑，这两人原本是过命的好友，现在却因为一桶水翻脸，就几分钟的功夫，他们在一群陌生人面前拼命抖落对方的窘事。 阿冰听明白了原委，被偷水的人家死了一个民兵，那小贼趁家属们去认尸的功夫，翻进他们家里偷之前配给过世民兵的水，被邻居撞见了，还拿刀唬人，企图威吓对方，邻居也是个硬气的，拿起砖头就对打，一直拖到那户死了女儿的人家回来，冲突就这样升级了。 阿冰在心里叹了口气，眼神却越发冰冷，她走到那偷水贼面前，抬手就拧住了他的脖子，单手把他提了起来，重重扔到了一旁。 “渣滓。”阿冰冷冷的一句话相当于判了那趁虚而入的小贼死刑，在他哀嚎和咒骂声中，一声枪响结束了他的生命。 就在偷水贼倒地的瞬间，那些围观的人一拥而上，将他的尸身用刀剌得七零八落，阿冰见状皱起了眉头，但也无法多说什么。 现在的人被这世道压抑太久了，需要一个情绪的发泄口，裁决所只能维持明面上的平衡，容纳着数百人的堡垒里，暗流汹涌。 “将他的配给的一半分给这家人，剩下的重新送进仓库。”阿冰在心里叹了口气，她还要努力维持这脆弱的平衡。 “尸体带去焚化吧。”阿冰看了一眼已经变得七零八落的碎尸，还得妥善处理，放着不管又会引发瘟疫。 “是。”几个民兵已经见惯了这种血腥的场面，他们面不改色地从地上铲起了烂成一滩的残躯，麻利地装进了麻袋里几个人提着滴血的布袋就走了。 阿冰让围观的人群散了之后，强行打起精神往自己房间走去。 “冰小姐。”一个人影突然拦住了阿冰的路，阿冰都不用抬头就知道来人是阿清。 “有什么事吗。”阿冰的声音淡淡的，眼前这个女人可不是什么善予之辈，即使在这堡垒里，也耳目通天，不知道还藏着什么秘密。 “不要对我有这么大敌意嘛，我只是来提醒一下，这里的氛围有点诡异了。”阿清并不在意阿冰对自己的态度，她摊手摇了摇头，一副自己好心被人当成驴肝肺的无奈模样。 “谢谢你的提醒，我早就发现了。”阿冰也不意外阿清发现堡垒的氛围变了，这么聪明一个人。 “所以你要离开这里了吧。”阿冰没有精力跟阿清兜圈子了，她斜靠在一旁的墙上，双手环抱在胸前。 “不至于，我不想再漂泊了。”阿清再次摇头。 “那你是来给我管理建议的？”阿冰有点意外，这个人精预见了动荡和危险，竟然还想继续留着？ 阿清微微一笑：“怀柔只会让人蹬鼻子上脸，恐惧才会压住鬼魅蠢动。” “这种情况再施加高压，不行吧。”阿冰皱起了眉头。 “是转移矛盾，给这些闲得找事的人设定一个外部的敌人，让他们将矛头统一对外，内部就会安定下来。”阿清惯喜欢说一半留一半，在对方猜错自己的意思后，再出来解释清楚，她十分享受这种凌驾于他人之上的感觉。 阿冰的眉头紧蹙，她沉默了良久，随后拉起阿清的手就往她的房间走，直到两人进入房间，阿冰才松开手。 “怎么？你在犹豫？还是不忍心？”阿清一看阿冰这幅模样，嘴角微微勾起，似乎在嘲弄阿冰的优柔寡断和妇人之仁。 “……”阿冰更加沉默了，阿清说的话很残酷，但确实是缓解目前这乱成一团麻的局面的猛药。 “我和无定是受害者，这里收留的人，也都是你口中屠杀他人转移矛盾这种……这种恶政的受害者，要是真的走上了这条路，不仅是我良心不安，还背叛了用血rou建立这里的人们。”阿冰的声音很沉闷。 “是吗？”阿清歪了歪头，似乎不理解阿冰内心挣扎的点，她继续说道：“那你想怎么做？” “重新制定规则。”阿冰不愿意靠转移矛盾这种血腥手段去管理堡垒，她想重塑这里的规则，让一切走上正轨。 “你选了最难的路呢。”阿清并不认同阿冰的想法，太没有效率了。 “要是根基不稳，就算矛盾被转移出去了，该爆发的会加倍反噬。”阿冰想到了世界还存在时的历史，所有靠扩张和殖民去转嫁矛盾的国家，都没有好下场。 “好吧，那就拭目以待了。”阿清耸了耸肩，她已经预见了这条路的艰难，现在最大的危机是没有时间留给阿冰去重建秩序了。 “我会尽力的。”阿冰咬紧了后槽牙，她果然不喜欢这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