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七
他的乐器学得都不好,琴艺是必考,能通过都是琴圣高抬贵手,至于尺八洞箫一类,更是稀疏。 笛子确实学过一些,如他所说,勉强吹个响,要说造诣,是一点都没有的。 他知道自己这样做反常,但除了这个办法,他没有一点赢过晏琢的可能。 他在吹折杨柳。 晏琢不在,沈兰摧又见了一次韩非池,他一直以为上一次晏琢负伤,是韩非池动的手,但韩非池否认了。 “看来想杀他的人很多啊。” 韩非池幸灾乐祸地看着他,意有所指,沈兰摧低头不语,反问他当初为何没有动手。 “真不巧,这个问题我也想知道,不如师弟代我问一问。”他顿了一下,摇头笑道,“不过师父也没有拦着我见你,是不是?” 把晏琢一生困于长歌,或许确实比杀了他更痛苦,但太白先生,显然不是以此为戒。 沈兰摧想不明白,但他没得选了,晏琢对他做的事,这些人未必一点都不知情。他不觉得难堪,也不觉得愤怒,更不会怨恨他们为何不施以援手。 其实晏琢给过他无数次逃走的机会,他曾经离开过一次,但是自投罗网。后来晏琢没有锁着他的时候,他已经站在了长歌门的大门外,只要他离开,晏琢受困于此,并不能把他怎么样。 但他还是回来了,选择面对晏琢。 可晏琢越来越疯,终于到了沈兰摧无法忍受的程度。 折杨柳是送别的曲子,闻者多生黯然,自从玉飞声死后,晏琢整日发疯时弹这一首,数年来,长歌门无人奏此曲。以至于乍然听闻,竟生出几分陌生,而沈兰摧吹的并不好,甚至还有几个错音,但并不妨碍他们听出这是一首不该响起的曲子。 而沈兰摧与晏琢的关系非同一般,便生出种种猜测,更有甚者觉得这是沈兰摧刻意为之。 “你们在胡说什么?” 赵宫商难得动怒,他从不听这些风言风语,与沈兰摧交情也不深,但知道他绝对不是借此讨人垂怜的人。 “修琴修心,就是这样修的吗!”他连课都上不下去了,把人都罚去抄门规,自己抱着琴去找沈兰摧。 沈兰摧这首曲子,还是前些时候,他教的。 比起那些乱七八糟的传言,他更担心的是韩非池到底和沈兰摧说了什么,好端端的,要去触晏琢的逆鳞。 他想要借刀杀人,还是要把晏琢逼出长歌? 然而沈兰摧没有见他,赵宫商站在对岸,他的轻功并不算好,等人划船的时候,笛声又呜呜咽咽地响起来。 还是那首折杨柳。 于是他便知道沈兰摧铁了心。 其实看出沈兰摧前些日子反常的人不只他,一个锋利耀眼的人,突然变得温软乖顺,怎样想都不对劲。而他总是不愿把人往错处想,只当他们情投意合,但擂台那一回,韩非池意有所指,更别说连大公子都出了手。 他只是想劝沈兰摧不要硬碰。 这首曲子除了激怒晏琢,并不会有缓和的余地。 沈兰摧等的,也只是这一瞬的破绽罢了。 他本该养精蓄锐,小楼却意外来了访客。有意思的是,来人不是拜访晏琢的,而是沈兰摧。 裴骄从名剑大会开始筹备就在等沈兰摧,找好了十八种借口不回万花,但直到结束都没等到人。以他对沈兰摧的了解,必然是出了大事,但是没有人收到求援的信号。 一结束他就拜托叶棠替他查剑帖的去处,马不停蹄赶来长歌门。 “他锁着你。” 沈兰摧没否认,又补充道:“是我技不如人。” “你闭嘴吧。” 裴骄被他气得倒仰,他就没见过像沈兰摧这样死脑筋的人,对面显然不按常理出牌,他竟然还守着一句承诺被人欺负还不跑。 “趁着棠师兄也在,跟我走。”虽然晏琢是成名前辈,但沈兰摧也是花间第一人,有了帮手,只是出逃不算难事。 沈兰摧坐着没动,摇摇头,说他约了三日后,生死擂。 “你——” 他气得扭头就走,到了门口又重重踏着步子回来,掏出药包哗啦一下倒在桌面上。 “蒙汗药软筋散,还有这个,见血封喉,你挑两样。”他翻翻捡捡,视线在他腰间一扫,终于想起哪里不对,“你的笔呢?” 沈兰摧还是摇头,说不必,裴骄的手在腰间压着,突然逼近,一把抓住沈兰摧的衣领。 “你不想走,你——你喜欢他?”他松了手,觉得自己疯了,“怎么可能。” 沈兰摧竟然还是没有反驳,而是皱着眉反问:“有意义吗?” “什么?” “喜欢还是憎恨,与我和他之间生死,有何意义?” 裴骄嗤笑:“好笑,你若喜欢他,如何下得了手,就已经输了。” 他看着沈兰摧一脸平静,觉得事情反而有几分转机,下不了手的人,未必是沈兰摧。 “真不要帮忙?” “不必,我自己处理。” 裴骄翻了个白眼,决定不和他费口舌,只暗自打算,三日后沈兰摧赢了自然最好,若是输了,他就直接抢人,这件事他不信长歌门占理。 他有的是机会逃,但他不愿意。 他发呆的时候晏琢回来,倚在门口,半身在阳光下,而沈兰摧只能看到他在阴影中的半面。 “不走?” 沈兰摧闭上眼,他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了一下,晏琢的脚步声很轻,走得很慢,停在他面前微微俯身,遮住了他眼前的光。 沈兰摧咬了咬牙,仰头看去,晏琢的手搭在他脸侧,扣住他的下颌与他接吻。 他没躲,任由晏琢含住他的嘴唇,又挑开齿关轻轻吮吸,交缠的水声和不由自已的吞咽,让两个人交叠的呼吸都变得潮湿。 “别这么紧张。”晏琢的手掌在沈兰摧后颈轻轻揉了两下,手指穿过他浓密的长发,发带被勾得松散,从发丝上滑下去。 沈兰摧瞥了一眼,把散到颈侧的头发拨到一边,拍掉晏琢滑到胸口的手指。 “不碰你,上药。” 沈兰摧抢了两回未遂,扯开衣领露出整片胸口,脸转到一旁,闭上眼。晏琢笑了笑,用玉杆挑了一点,抹在他胸口凸起的rou粒上。 一对新穿的宝石乳环,与他颈上显然出自同源,晏琢在他昏迷时弄上去。红肿的rou粒上乳孔还微微开着,能看到里面湿红的rou色。沈兰摧想拆,但一碰就疼得钻心,更别说这样精细的活,他折腾出一身冷汗,也只将那可怜的乳尖扯的渗血。 上了药刺痛的感觉缓和许多,但衣襟合拢,摩擦时仍觉得不适,沈兰摧有些烦躁,这对他的活动实在干扰。 “我倒是有个法子。”晏琢在他对面坐下,一手托着下巴,眼中是水波一般的笑意,“你穿上这个,既不会磨到,若是涨了奶,也能遮掩一二,如何,试一试?” “滚!” 沈兰摧一把夺过晏琢手上的布片,就算他再没有见识,女子贴身的小衣,他也知道是什么样。 晏琢似是早料到他的反应,被劈头砸过来也只略侧一侧身,将那片布又接在了手里。 “我亲画的绣样,兰花玉璧,你不喜欢?” “你——”他想骂你有病,但晏琢显然不会在意,xiele气又让他出去。 晏琢惋惜地摇摇头,把小衣收了,叹道:“罢了,过几日再穿也没什么,你准备好了吗,我可不会杀你。” “不劳费心。”沈兰摧冷冷瞪着他,“我会杀你。” 晏琢又笑:“会为我难过吗?” 他这一问又把沈兰摧问住了,他对晏琢没有憎恨,只是有些……畏惧。 “我死了,你会为我流泪吗?” 晏琢不依不饶,沈兰摧却是个凡事都要较真的性子,认认真真思考片刻,说会。 “会来拜祭我吗?”晏琢盯着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眼睛都亮了两分,十分期待的模样,“会为我披麻戴孝吗?” “晏成璧!你混账!”沈兰摧忍无可忍,如果是以前,他或许还听不出什么言外之意,被晏琢翻着花样作弄许久,竟听出几分他未竟的下流心思。 晏琢笑容满面,完全不顾沈兰摧黑如锅底的脸色,继续挑动着他的怒火。 “你答应带我走的,喜欢哪一节骨头?” 沈兰摧的眉毛都拧在了一起,为什么晏琢一副已然落败的语气,又像是期待着这件事。 “阴魂不散,我若败,你又当如何?” 晏琢盯着他,眸光流转,尽是深情模样。 “自然是永远和我在一起。”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将沈兰摧整个挡在自己投下的阴影里,“无论生死,你都只能和我在一起。” “或许你不相信,但是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