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节檐下芭蕉
第十二节·檐下芭蕉
沈红英不是第一次见皇后殿下。 大约也就几个月前,那时她还在守孝,却意外受到了来自皇后的暮春宴邀请,请她进宫相聚。而那次宴会,她不仅见到了皇后殿下,也见到了陛下,还有…… 来自陛下身边的那位内人,梁文莺。 她还记得当时的场景。 皇后殿下同陛下说笑,指着她腰间的白玉玉佩,皇帝听后笑了起来,从旁折取了一只玉兰花递给她,打趣她与太子殿下。 而当时,皇后殿下叫她—— “文内人?” 脑海里的声音戛然断掉,入耳的一声轻唤拉回沈红英的神思。她微抬眼睫,对着上座的皇后殿下行礼,“小人昨日淋了雨,头有些昏沉,未能及时回应殿下,请殿下责罚。” 皇后微微一笑,表示不碍事。她好似很惊讶似的,目光打量着沈红英,偏头轻呼道:“文内人似乎…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沈红英已经不会再为这样的话挪动半分心神,不过是做戏,既然大家都扯着一张脸皮说着鬼话,那她自然也会好好演。于是她只是轻眨了下眼睫,装作很紧张的样子,口吻不解:“殿下的意思是?” 皇后笑了一下,“文内人别害怕,吾没有别的意思。”她好似意有所指,语气温柔缓缓道来,“只是觉得文内人从前如雅集清泉,听个声都觉得是雪石砸过一般,跟别说这一层面儿了,似乎没有人能够让这清泉变暖,便是陛下——” 她停了一下,唇角勾起更大的笑意,“大抵也只有极少数的时候,能让文内人脸上的笑少点沁冷。” “但现在,不知是否是因为文内人出宫养了一场病的缘故,竟让吾这一回见你,觉得虽然面上还是淡,可不管是说话做事,还是你的神情,都更像是檐下芭蕉雨,是冷,可这场雨,不是为了冰凉,反而更像是清热。” 皇后指尖抵了一下额xue,“很像一个人。” 沈红英眉心一跳,脱口而出,“谁?” 皇后声音缓缓,“沈文正的幼女,似乎是叫,沈……” 她像是一时想不起来,皱着眉思索了一下,才笑着开口,然而却咬重了那两个字。 “红、英。” 几乎是电光火石般,自皇后脱口的这两个字内,让沈红英不合时宜地想到一件事。在她想要自尽的那个晚上,洗澡时淹过水面的那场如梦幻境里。 她也听到了“红英”,那是陛下的声音,然而陛下在见到她的正面时却改了口。 梦里的陛下对她的恐惧、惊慌、抗拒,都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反应,只是让她睁眼看他,喊着莺娘。而唯一一次叫她沈红英,是从教坊司回宫,那是他的愤怒。 而此刻皇后可以算是明显的暗示里,红英这两个字,显然有了不同的意义。 那么…… 沈红英脑海里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惊得她头皮发麻。 她一时没有说话,皇后显然也没有一定让她接话的意思,对她的沉默只是默认,转着话头,哀叹一声,“可惜这孩子了。” 皇后垂着眼睫,无奈地笑一声,“明明前程似锦,太子殿下连礼聘的东西都送过去了,怎么就那么巧,就在那一天,证据也搜出来了呢……” “要是没有这等命运无常之事,此刻她该是太子妃了罢。”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是心仪之人的爱侣,怎么也会比现在在教坊司当个没有知觉和思想的……”那太过粗鄙与轻贱的词,皇后没有说出口,转为轻轻的一叹。 再度看向沈红英,轻声道,“你瞧,吾想起往事来便忘记正事了。” “吾找你来,是想问问,陛下的头疼好些了吗?文内人的导引术是宫内一绝,想必陛下也十分满意吧?” 皮rou之苦之痛,不过一时。 捱过去,也就捱过去了。 没有什么要紧,也不会再痛一回。 可戳心剜骨之伤。 撒盐拧搓,如虎扑撕,根本顾不得伤好,血腥味就会迎来的新的一轮啃食。 沈红英双手合十的手,掩在左手掌心里的右手拇指,指甲狠狠掐进掌心。 痛, 才能让她清醒隐忍。 沈红英唇角勾出笑,眉间羞涩,“小人的导引术没有那么神,是陛下给小人体面。太医已经来照看过了,陛下的头疼好了许多,再服用两副药便会好。” 皇后点点头,笑着说:“既如此,吾便放心了。” “吾知道你是陛下跟前的忙人,也不好多留你,春针,送一送文内人。” 穿藏蓝服的少女上前,请沈红英跟行。沈红英俯身告别,跟着春针一块出去了。 不多时,春针回屋。 座上的皇后,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声音淡淡,“她有向你问什么吗?” 春针摇了摇头,“她什么也没说。” 皇后沉默一瞬,眼底闪过一瞬异色,“她很算沉得住气。” 春针疑虑道,“殿下的意思是?” 皇后抬眼看向远处,殿外的松景摇动,葱针垂落,跌在积水里,重了绿色。 “檐下芭蕉雨,不是在说她。” “她如果聪明的话,就能听懂,檐下芭蕉雨,是连梁文莺这样的清泉也比不上的。” 她的眼神里,渐渐带着一丝怜惜与怜悯。 又看向今日刻意挂在腰间的一枚象征着家族身份的玉环。 皇后拿起它,指腹摩挲着上面刻着的一个字。 殿外忽然走进一个人,急色匆匆的,“殿下不好了,卫小侯他带着三殿下出宫偷玩,闯了祸了!” —— 慢慢展开伏笔内容 and 下一章我们来吃ro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