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昙花初败(修)
第五节·昙花初败(修)
夜雨急色,横梁挂着的灯笼穗被风吹的四下散乱,微弱的斜光打在殿门角上。 沈红英半张脸陷进暗影里,那颗朱砂痣也似冷枯掉的血。 冰冷的石砖上,躺着她换下来的沈红英的衣服。 帷帽的乳白长纱似河流一样,疾风细雨打湿了它。 她抓着幕围,失色的目光落在外头的雨里。 暗牢前的那一声沉重诘问,又似佛寺摆着的钟一样,轻轻一击也会发出直击心脏的声音。 庄严、肃穆。 可是她怎么配有这样洗涤的声音。 这样的声音于她而言。 是剥皮扒骨, 血淋淋的羞耻。 甚至亲人的温暖近在眼前,她依然觉得,如坠冰窖。 数九寒冷,身体里流淌的血,也是凉的、脏的。 她只好骗他们。 说那是为了求见太子。 可等她离开了,史内臣却“好心”地提醒她,会将她与父兄所说的一切都禀给陛下。 从寝殿换下衣服,皇帝听了回禀,并未降罪问责,只是好笑地看着她说:“这样的谎撒出来,日后可怎么办呢?” 而后便让她出去了。 为什么。 为什么一切都是她来承担,为什么天子要选择她,为什么沈家会遭此蒙难,为什么当初祖父要定下她和太子的口头婚约,为什么—— 她会是沈家人。 声音渐弱,可更像无数刀子降临,一片一片刮下她的血rou,血淋淋地指着她骂: 沈红英,你怎么敢这样想! 你的父母,你的兄弟姐妹,你的亲人,他们哪里对不起你! 你怎么敢! 你怎么配! “啪” 清脆的声音没入雨里,沈红英忽而闻到一股血腥味,她缓缓眨了下眼睫,垂下目光去看。发颤的手,葱指留出的指甲,勾破了肌肤,带出了血丝。 胃里突然翻江倒涌一般,沈红英瞳孔微缩。 想到死去的那位内人,突然受不住地,起身冲进雨里。 兼行宫有一处泉池。 沈红英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雨丝渗透进脸上的血丝,像盐渍过一样疼。 倒映出的模样,一点也不像那个所谓的春融细雪的名门闺秀。 她是小人。 是刽子手。 如果祖父在天之灵知道她做了什么事… 沈红英想到这,狠狠攥紧了手。 眼眶泛起血丝,泪和雨水混在一起。目光落在水面上,水波又开始晃荡,雨落在上面溅起的水花砸的越发狠。 鬼使神差下,沈红英抬起腿,想要进去。 裙子被水打湿,冰凉的寒冷入侵鞋底,直逼脚踝。 “谁在哪?” 突然,一声娇俏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她回过神,收回腿转过去看。 一个穿着藏青色宫服的宫内人提着伞和灯朝她走来,看清她面孔以后,惊呼道:“莺官jiejie,您怎么在这?” 沈红英蹙了蹙眉。 她们不认识那位梁内人吗? 但只一瞬,她便意识到,她们,常年侍奉在天子身侧的人,怎么会不认识专门为天子梳头的近身内人,可她们都长一双眼睛,一条舌头。 也只有一条命。 多么可悲又可怜。 那位内人又看了看四周,小心地问,“今夜不是jiejie当值么?jiejie您怎么…”她又掩了一下嘴,“难道是陛下赶jiejie出来了吗?” “那怎么办,我还要去点灯,触了陛下霉头可怎么好…” 她害怕又担忧着,沈红英眨了眨眼,干涩的嗓子润了润,轻声道:“不是。” 内人亮了一下眼睛,望着她。 沈红英道:“是我…不小心勾破了脸,疼,想用水擦一擦。” 内人这才放心一笑,吐了吐舌:“这样啊,那就好。” “那我先去点灯了,伞留给jiejie。” “不用了。” 沈红英冷的很,不由抱住了身体,颤抖着说:“我想,洗个澡。” 内人温和一笑,“jiejie把伞拿着去吧,在后房那里,jiejie也一直住在那里的。” “……好” “jiejie客气了。” 交谈完,提灯的内人转身离开,沈红英也握着伞朝她说的地方去。 背后又传来她的声音,沈红英停下转身。 那样年纪比她小的少女,目光俏皮地看着她,眼睛里的光干干净净的闪烁。 可是她说—— “对了jiejie,我叫翠生。” 沈红英柔弱的指骨紧紧地贴在伞柄上。 用力握住。 鼻腔的酸冷直冲,眼角流下一滴泪,砸在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