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国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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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就是没有硝烟的战场,此消彼长才是平衡之道,一方盛极又怎会不成为众矢之的呢?曼陀罗花一事,王太医没有查出个所以然,拓跋绪纵使心有不平,却也只可不了了之,不再追究下去。 拓跋绪有时候也会在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文太后常说要“雨露均沾”,他却几乎宿在安乐殿,或许真的为赫连晞树了不少敌人。为此,他没有撤销赫连晞的禁足令,除了吩咐荣华等人小心照顾,便不再亲自去看她,将精力又投到政事上,不再理会后宫诸事。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日日给安乐殿请平安脉的王太医,竟诊出了赫连晞有孕,这下,别说旁的嫔妃坐不住了,就连拓跋绪也坐不住了。 奏折上留下一个红色的墨点,拓跋绪忙搁下笔问:“王太医,你说的可是真的?” “王上,卑职为夫人切脉几日,都是滑脉,又问了侍候的宫女,夫人这个月的月信确实未至。”王太医一向谨慎,没有把握的事从不轻易下决断的,“王上,可要查阅起居注?” 怀孕月余,拓跋绪回想前事,料想是宿在安乐殿那两日有的,“不必了,孤心里有数。” “那卑职......”王太医见拓跋绪弯了眼角,又垂下唇角,实在揣摩不出圣意,刚要说话却直接被他打断了。 “孤会撤了赫连氏的禁足令,至于怀孕一事,你先不要声张,等胎象坐稳再行公布。”这个孩子来得是时候,又不是时候,拓跋绪拿不准赫连晞的心思,怕她心一横连自己的身子都不顾,于是又交待王太医道:“若赫连夫人问起身体异样,你也不要说,知道了吗?” “额...卑职明白了。”王太医不理解拓跋绪的安排,都说女子为母则刚的,赫连夫人本就思虑过重,他实在不知瞒着孕事对她有何好处。 “下去吧,赫连夫人若有任何闪失,孤拿你是问。”拓跋绪挥手让他退下,心情复杂地又拿起一本奏折。 鬼使神差的,他写下一个“宏”字,这是汉臣石皓给他上课时讲过的字,有广博宏大的意思,若要给男孩家取汉名,这个字是极为妥帖的。 “拓跋宏。”红字盖住了奏折上的内容,拓跋绪回过神来,立马一笔划去,心里却还生出些奇妙的满足感,“不对,我这是在做什么?” 一旁的中常侍荣升却叹了一口气,王上的偏心就差写在脸上了,明明都还未给含章殿的王子赐名,却反打起了个不知性别婴孩的主意,这要让文太后和贺赖昭仪知道了,又指不定掀起多少风浪呢。 ****** 安乐殿内,赫连晞午睡刚醒,她近来总是疲乏得很,明明那事都过去一个多月了,自己这身子却总也好不起来。 “呕......”肠胃又开始不适了,赫连晞难以抑制呕吐的欲望,拍着胸口难受极了。 “夫人,来。”新换的婢女还算尽心,见赫连晞稍有不适,忙拿个盆盂接住。 赫连晞吐完,擦了擦唇角,“秋穗,太医日日都来切脉,今日可说了些什么?” “王太医说近来天气寒冷,夫人您又气血两亏,是以精神萎靡,月信迟滞。”叫秋穗的婢女老实复述了太医的话,不敢稍有迟疑。 赫连晞谅她也不敢欺瞒自己,抬眼瞧了瞧窗外缀有霜雪的梅枝,不免想起往事,自己本来最爱在雪地玩耍,如今却被困于深宫,还被摧残成这幅模样,实在物是人非了。 “罢了,总归这个年节是过去了。”这是赫连晞没在靖远城度过的第一个新年,她越是怀念以前热闹的夏宫,眼下的境况便越让她心寒,“也不知兄长和meimei们如何了…近来,很是想念他们。” 秋穗从不置喙主子的事,但见赫连晞如此感伤,搁下盆盂想说些让她开心的话,“夫人,王上已下旨撤了您的禁足令,奴婢想,待夫人身子好些,便可以出去透透气了。” “当真?”赫连晞倒有些惊讶,自己分明触怒了拓跋绪,他竟会这般好心解了禁令?还是说又要变着花样来磋磨她了? “自然是真的,夫人,奴婢见殿外的守卫都走了。”秋穗指着门外道。 听了这话,赫连晞立马起身下榻,连鞋子都没穿好就奔向殿门外。 “夫人,您慢些,外面还冷,快披件斗篷,别又着凉伤了身子!”秋穗已经被丢在了后面,她很惊讶,自家病弱的主子居然能跑这么快。 赫连晞见殿外的守卫都不见了,提了提松松垮垮的鞋跟,露出一个勉强的微笑,“果真都走了。” “夫人,怎么穿得这样单薄就出来了?”荣华才回来,就见赫连晞兴冲冲跑了出来,身上也没件厚衣服。 “薛…荣华?”赫连晞还是不习惯叫他荣华,自从得知他被拓跋绪看重,她倒有些不知该如何与他相处了。 荣华则自然许多,拍了拍斗篷上落的雪,笑着解了来给她披上,“夫人,身子要紧。” “哦。”赫连晞被那重重的斗篷压了一下,一边搓手,一边哈出一口热气,“是有些冷。” “哎呀,夫人,奴婢就说外面冷吧。”秋穗一手挂着斗篷,一手拿着一只暖炉,见赫连晞身上已披了厚衣,赶忙将暖炉送到她手上。 荣华以为是秋穗照顾不上心,语气严厉了些,“还不扶夫人进去?” 秋穗吓得忙连连求饶,这荣华是中常侍荣升新收的干儿子,她可不敢轻易得罪。 “不是秋穗的错,是我听说禁足令解了,想着能出去走走就好了。”赫连晞不想连累别人,主动为秋穗说话,她手上握着暖炉,苍白的两颊也现出些血色来。 这段时日以来,荣华难得见赫连晞稍有振作,如今看她眼里又有了神采,不免恍神幻视起当日志得意满的公主来,可她的身体却依旧单薄,遂只能好言相劝:“夫人身体有恙,还是静养为好。” 荣华话音未落,赫连晞果然又难抑呕吐的欲望,难受地弯了腰,“呃,呕…” “快,快去拿盆盂来!”荣华轻拍赫连晞的背,对于王太医的医术也产生了怀疑,曼陀罗花那事都一个多月了,公主身体的反应怎么非但没减轻,反而加重到了如此的地步。 “是。”秋穗忙捧了盆盂接着。 “要不,小人还是再去请别的太医看看吧,夫人这样下去,身子可怎么熬得住?”看到赫连晞难受,荣华愈发心疼起来。 又一次吐了个干净,赫连晞拿帕子擦了擦唇角,摇头道:“我没事了,不要多生事端了。” “可是……”荣华还想规劝,却被赫连晞打断了。 “不必多言,这禁足令既解了,我想出去走走,荣华,陪我去昭华殿走走。”赫连晞还是怕拓跋绪会出尔反尔,无论如何,她也想见meimei一面。 为了证明自己真的没事,赫连晞将身上那厚重的斗篷还给荣华,又利落地穿上自己的冬衣,然后满脸期待地看着他道:“走吧。” “再等一下。”荣华上下打量了赫连晞,视线落在了她的脚上,接着恭敬地蹲下身来,帮她提了提另一只鞋的后跟,“好了。” “走吧。”赫连晞有些动容,不好意思地看向别处,人就是这样奇怪,明明更亲密的事都做过了,却还是会因为这些小事而脸热。 荣华没有任何要避嫌的意思,这些时日以来,他衣不解带照顾公主,恨不得时时刻刻盯着她,眼下又自然地摸了摸她的手背,将暖手炉又替她收紧了些。 “咳咳,秋穗你就在宫里守着吧,我们去去就来。”赫连晞的手心手背都被暖到了,不想荣华再在人前做这种事,于是忙支开秋穗。 “是,夫人。” ****** 昭华殿其实离安乐殿不算太远,但以赫连晞虚乏的身体,就算被荣华扶着,也走了好半天才到。她原是很欣喜能见到meimei的,却不想才到殿外,就见一熟悉的背影跪在雪地里,那架势分明就是晗儿。 原来,这昭华殿是住了两位嫔妃的,主位右昭仪步六孤氏居正殿,赫连晗屈居人下住在右偏殿,如今受罚也是因为惹了右昭仪不快,平白担了个不敬的罪名。 “晗儿?”赫连晞最见不得亲人受辱,松了荣华的手,忙跑到赫连晗的跟前,几乎就要栽倒在雪里。 “王...阿姊?”赫连晗跪了小半个时辰了,说话都有些发颤,“你怎会...怎会来此?” 入魏宫这几个月,赫连晗备受冷遇,没有封号时被宫人轻视,有了封号却还要被旁的妃嫔欺压,时日这般难过,她也不是没想过去找jiejie,却又担心那传言中“圣宠不衰”的jiejie要与自己划清界限。 “是阿姊来迟了,晗儿,你快些起来,这地上冻人,怎可跪着?”赫连晞立马将自己的暖手炉递给赫连晗,帮她搓了搓冰凉的手臂。 说不感动是假的,赫连晗眼里冒着泪花,却怎么也站不起来,“阿姊,我腿麻了。” “荣华,快来帮忙,再这样下去,要冻坏了人的,快搭把手扶她起来。”赫连晞只能向荣华求助,眼中的真切不容人拒绝。 正当二人扶起赫连晗的时候,右昭仪步六孤氏不失时地登场了,“大胆,谁准你们扶她起来的?” “昭仪娘娘,她是嫔妾的jiejie,求您不要迁怒于她。”赫连晗又低下了头,卑微的模样,让赫连晞甚至忘了她曾是一国的公主。 “原来是赫连贵人大驾光临,本宫听闻王上近来罚了你禁足,怎么倒出现在本宫的昭华殿了?”步六孤氏跋扈,本就因赫连晞而迁怒的赫连晗,如今人家巴巴地送上门了,她自然要替王上罚一罚她。 “嫔妾只是想来看望meimei,昭仪娘娘何必步步紧逼?晗儿究竟犯了什么错,您要这样惩罚她?”赫连晞心里窝火,可又没法发作,她现在是在别人的地盘,说话没有那么足的底气。 “哼,本宫不过罚她跪一个时辰,你若想帮她,大可替她跪剩下的半个时辰。”右昭仪明显是不会让这对赫连氏姐妹好过的,还让宫人取出个沙漏看时间。 “好,我替她跪,昭仪娘娘可要说话算话。”赫连晞拍了拍meimei的肩膀,就地一跪,还不忘嘱咐荣华,“快扶晗儿起来。” “昭仪娘娘,赫连贵人大病未愈,不宜久跪,还请娘娘收回成命!”自己主子是个什么身子,荣华最是清楚,走路都要人扶着的,怎么能在雪地里跪上半个时辰呢? “你是个什么东西?敢来要我收回成命?”右昭仪抱着胳膊,迁怒于荣华道:“你也给本宫跪上一个时辰,还有什么人敢为她们求情的,一起跪吧!” 没有人再敢说话,赫连晗好不容易站起身,却只能哭哭啼啼地看自己阿姊受辱。 荣华一直用肩膀支撑这赫连晞的身子,但是时间一长,还是眼睁睁看着她倒下栽在了雪地里。 完全晕倒之前,赫连晞并不感觉很累,她只是很冷,很冷很冷。 “夫人!” “阿姊!” 昭华殿内,右昭仪步六孤氏还不知道的是,她的荣华富贵从此刻起,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