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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天色微微发亮,大海的汹涌的浪潮退去,一层霞光将海面染红,远方的圆日刚露出了一点金边。谢云流醒来便是见到这般情景,怀中抱着一具温软的身体,李忘生累极了,还靠在他怀里没有醒来,散开的长发被海风轻轻扬起,拂在他的下巴上。 天地间,只有他们两人,相互依偎,相濡以沫。 谢云流心中酸胀,忽有一种如获新生的感觉。 每每他醒后不久,李忘生总像是有心电感应一般也会很快醒来,这次也不例外,于是李忘生便将那海上的日出看在了眼中。他久居高山,这次因为意外来到海边还是第一次,更不要说在荒岛之上度过一夜。 舟山的日出和华山的日出很是不同,温热潮湿的海风也与华山的风雪不同,李忘生难得见到此番风景,霞光万斛,浩瀚无垠,又见谢云流的气色好了许多,应生命无忧,紧绷多日的心总算是稍微轻盈了一些。 谢云流忽然升出一种奇怪的想法,二十多年后的自己,在舟山开宗立派建立了刀宗,但是他与李忘生并未和解,形如陌路,李忘生应是从未踏足过刀宗的地盘。但二十多年后的自己一定口是心非地希望李忘生能来这里和他一起平平静静地看日出吹海风,如现在这般,那么此时此景,是否算是圆了二十多年后的心愿呢? 明明是二十年后才是将来,但谢云流时常觉得,现在更像是将来,而他梦里的二十年后却是早已发生过的事情了。 待太阳完全出来后,两人才起身整理了着装。 “师兄,你好些了吗?” 谢云流已能行动自如,似乎恢复了正常,然而内力反噬,经脉寸断岂是这般轻易就能好了的,每每试图运气,身体仍旧痛得厉害,这命是救过来了,但这一身的武功能不能保住还两说。但谢云流知道李忘生为了救自己已付出太多,不愿再让他担心。 “我已无碍,再修养几日,应能痊愈,师弟为我损耗过多,还是顾好自己吧。” 李忘生想到昨晚自己在谢云流识海中干的那些事,忍不住一阵脸红。而他分了一魂后,耗了太多元神,此时身体虚弱,反而还没谢云流看着精神。 谢云流带着李忘生沿着海边走,很快找到了那条小船,他又在岸上寻了一竹竿,虽然在海上驾船没什么用,但还是聊胜于无。 李忘生见谢云流对此地甚是熟悉,不禁问道:“师兄来过这里?” “这里是舟山。”谢云流说,“从这里往南再行几里,会有一处海湾,那里应该会有一些渔民。” 虽然他见到的是二十年后的舟山,但云宽村的渔民已是在这里生活了很久的样子,所以现在那些渔民应该已经在这里定居了。 等海面刮起了南风,谢云流和李忘生上了船,谢云流驾轻就熟地开动小船。 “忘生,你昨夜cao劳,便在船上好好休息吧。” 李忘生本想说自己来驾船,但他甚少到河边和海边,其实并不是很会,便安安静静坐在船上。见到谢云流熟练撑杆的背影,心想,师兄总是这样厉害,好像什么都会,但他转眼想到这驾船的技艺应该是谢云流久居东瀛练成的,又心中发酸。 这一次他自己面临这两难抉择,和谢云流一同掉进海里,想到夜晚大海的波涛诡谲,心中一阵后怕。师兄,你当年也是这般吗?可当年的谢云流,就算武功再高强,也才二十岁,李忘生心中一阵抽痛,只希望谢云流此生莫要再遭磨难才好。 待小船平稳驶在海上,谢云流才面对李忘生坐下,安静看了他许久,目光缱绻又温柔,李忘生几时被他这样看过,有些受不住,脸又红了,但他总觉得谢云流似有话说。 果然,谢云流犹豫了片刻,道:“忘生,你既然潜入了我的梦中,便应该知道,二十年后发生了什么。” 李忘生一惊,他未想到谢云流会主动提起此事,确实在谢云流的梦里,除了春宵一度,他还看见了……自己的死亡。 “忘生,你知道我是如何得知这是舟山吗?” “师兄请说。” “这里是二十多年后刀宗宗门所在地。” 提到刀宗,李忘生忽地想起曾经听到谢云流问起,许是那时候师兄便做了这样的梦,也难怪他不愿同自己说。 “而刀宗,乃是我一手创立的。” 谢云流犹豫片刻,终于没将洛风死去、而后他杀上华山的事说出来。 “二十年后,我没有回纯阳,而是在舟山开宗立派,创立了刀宗。我和纯阳,和你……不,应该是,和他并未和解。” “忘生,你怎么想?” 李忘生潜入谢云流的梦里,自然也知他那梦蹊跷又诡异,梦里的那个李忘生,还有自己的意识,在华山雪道上与谢云流狭路相逢时,他的心里是含有希望的,被谢云流误会时,他心中是酸楚的,然而在将死之时,他似乎已然释怀。 谢云流有了自己的门人,有自己的同伴,不再孤单寂寥,不再困顿坎坷,成了一代武学宗师,开宗立派,那也是极好的。 李忘生想到当日中了迷心蛊后做的那个梦,他素日是清醒的,升出的唯一幻觉自是由于他心心念念执着于让谢云流回归纯阳,然而现在,他却在谢云流的梦里,被二十年后的自己开解。 “师兄,不管你身在何处,是什么身份,你都是我的师兄。” 谢云流听了,却苦笑道:“是吗,可是二十年后的李忘生,直到死去也没有踏足过舟山,与谢云流已成陌路。” 听谢云流这样说,李忘生急道:“师兄,他并不是这样想你的。” “你梦里的那个二十年后的我,也有自己的意识,忘生能感觉到他心里所想。” 谢云流一愣,看来李忘生的情况和自己相同,梦里的谢云流和李忘生,果真都有自己本体的意识,于是他便问道:“既然不是陌路,那他为何……快死了也不愿告诉我?” “他预感到了自己的死期,虽然心有遗憾,但生死之数既定,师兄又有了自己的前路,他只是不愿师兄再为过去的事烦忧。” 谢云流自嘲道:“李忘生觉得他只是谢云流的过去吗?” 李忘生见谢云流竟如此伤怀,宽解道:“师兄,只是梦而已。” 然而他的手却被谢云流握住,谢云流眼中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和郑重。 “忘生,你非只是我的过去,你是我想要携手一生的人。” “师兄与你结为道侣,绝非一时起意,师兄在很早之前,就喜欢你了。” 只是那份喜爱之情,总是被其他的情绪重重掩盖,他似乎总要失去李忘生一次,才能看清自己的心,不论是十年前,还是二十年后。 听到谢云流难得如此直白的倾诉,李忘生一时愣住,心里半是酸涩,又半是欢欣,不由浑身发热,竟觉得比夜里做那样的事情还有难为情,而后他便被谢云流轻轻吻住。 在海天辽阔中,在窄小的孤舟上,他们相拥而吻。 谢云流只是轻轻贴着李忘生,并未带有任何的情欲,一吻结束,他总算是收起了心中那股怅然。 “忘生,我已决定了,此番若还能回到扬州,我会和你一起回纯阳,向师父负荆请罪。” “师兄,师父一直未曾责怪你。” “师父待我慈爱,我却误会师父,打伤师父,这件事错了便是错了,即使师父不曾怪罪,我也该回山门请罪。” 他心中早已明白当年的真相,却一直不愿面对。但在扬州码头,李忘生横剑挡在他面前时,这个藏在皮肤下兀自溃烂的伤口被血淋淋地翻了出来,摊在他的面前,他避无可避,再不可逃。可一旦做出了决定,谢云流却忽然觉得,压在心头许久的一块沉重的山石,碎去了。 何况,梦里发生的事若是真的,未来的自己与纯阳一刀两断,在舟山在开宗立派,他便更该回纯阳与师父说清楚。 “师兄,你愿与我说这些,忘生……很高兴。” 李忘生握着谢云流的手,他知道谢云流的心结终于解去,心中一阵欣慰,自与谢云流重逢后,从未觉得两人的心挨得如此近过。或许直到现在,他与师兄才能算是真正的心意相通,生死相许。 两人心情放松后,连海风也变得舒缓了,一个浪打来,把小船上下颠簸,李忘生赶忙伸手抓住船舷。谢云流被他那紧张的模样逗笑,忽然想起一事。 “忘生,既然师兄已对你敞开心扉,你就没有什么再想问我的吗?” 李忘生稳住身形,努力在脑海中搜刮还有何事想要问他。 谢云流见他居然还要思考,冷哼道:“你到现在也不想知道我是如何回的中原吗?” 在和谢云流朝夕相处了一段时日后,李忘生确实忘了这件事,只得说:“非是不想问,只是当初以为师兄不愿告诉忘生,而后又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候开口。” 谢云流道:“你就是心思太深,事事都觉得要讲究时机,要合时宜。日后师兄的事,你想问便问,你不问,怎么知道我不愿告诉你呢?” 李忘生想到当日谢云流对自己的态度,依旧觉得自己就算问了,他也不会说,但今日谢云流难得主动敞开心扉,也不由认真起来,连腰板也挺得更直了。 见李忘生一脸严肃、正襟危坐的模样,谢云流觉得又可爱又好笑,便说:“我在东瀛练刀数日,遇到瓶颈,久攻不下,心情苦闷,便独自驾船出海散心,谁知一个浪打来,我便出现在了华山山道,还戴上了一个奇怪的面具。” “而后我看到了你,你却根本没有认出我,我自然愤怒至极,只以为是你用妖法将我诓到了华山。” “你信吗?” 本以为李忘生会大吃一惊,觉得自己在逗他,没想到李忘生只是微微惊讶,而后一脸认真道:“师兄,忘生自然是信你的。忘生一直认为,师兄突然回来这件事,无法用常理推测,总是蹊跷得很,所以先前便猜你突然出现在华山定然是有不同寻常的缘由,但没想到会是如此怪力乱神之事。” “你……”谢云流欲言又止,“倒是会猜。” 李忘生道:“温王素来依赖师兄,师兄又对他情深义重,若非特别的原因,必定不会将他一人丢在异国他乡,独自回到中原。” 这是什么理由,谢云流气道:“我和他不是那种关系。” “师兄和温王不是朋友吗?” “只是朋友。” 见李忘生依旧一脸的不理解,谢云流又说:“李忘生,我和他只是朋友,他要做什么便做什么,我总不可能一辈子都管着他。” “但你要搞清楚,连王遗风都看出我这辈子已栽在你身上,你得对我负责。” 李忘生大窘,仍红着脸道:“忘生自然会负起道侣的责任。” 谢云流摸了一把他微红的脸颊,笑道:“知道就好。” 现在他已经没有什么秘密瞒着李忘生了,可算是把自己心都剖给他看了,可他又觉得,自己的心被李忘生知晓,也没什么。谢云流想着,心情一阵惬意,便躺在船上,忽地明白,这次机缘巧合地回来,或许不仅仅是为了替李忘生破死劫,也是给自己一个机会,去弥补未来和改变未来的机会。 他定能像博玉说的那样,给那个凶险的卦象,找出一条生路。 (20) 又过一阵,果然如谢云流所说的那样,远处的海面上出现了海湾的形状和三三两两的渔船,以及陆地上升起的炊烟。 “前面真的有个小村庄。” “我说的没错吧!” 毕竟是我的地盘嘛,谢云流想,虽然是二十年后的事了,然而一想到自己日后没回纯阳而在此地开宗立派,得意后又一阵心虚,见李忘生只是欣喜地等着小船靠岸,并无芥蒂,谢云流才放下心来。 最终小船被风吹歪到离港口旁的一处海岸,两人刚刚系好小船,踏上陆地,便听见一阵聒噪的声音。 “阿红,阿红!快出来!” “这里有两个奇怪的人!” “他们穿得好破烂啊!” 谢李二人一看,却是一只蓝紫鹦鹉站在树梢,那鹦鹉一见到他两,便大叫了起来。谢云流看到这鹦鹉,心中出现了刀宗大殿诡异的装饰,忽然一阵头痛。而后从海里钻出了一个红发的小女孩,看年龄约莫七、八岁左右,和于睿相仿的年纪。李忘生离开纯阳前,于睿对他依依不舍,现在出来已快要一个月,聪明的师妹定然又背了许多书吧。想到师妹,李忘生对眼前的女孩也不由心生好感。 小女孩扬了扬脸上水珠,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谢云流道:“我们不是坏人。我和师弟不幸遇到海难,漂到此处,想找一地借宿,你可以帮我们带路吗?” 小女孩上了岸,鹦鹉飞来站在她的肩头,警惕地打量着他们,小女孩却不怕生。 “我家正好有空屋子,不如就到我家住吧。” “谢过小友了。” 那女孩颇不习惯李忘生对她的称呼:“叫‘小友’真奇怪,我叫练红洗,你们叫我阿红就好。” 听了这个名字,谢云流心头一震,狐疑地来回打量了这红发小女孩几遍,确认和梦中出现过的某个刀宗门人长得五分像。 居然……遇到了自己人……谢云流心情复杂,只觉得再遇到什么事都不奇怪了。 练红洗的家里不富裕,近日正好遇上全家人出海,家中便空出了几个房间。她在家排在最末,因为年纪小,独自和鹦鹉留在了家中。这鹦鹉也是她从海岛上捡来的,心里十分喜爱,便求父母养着。家中拮据,虽然父母同意了,但要求她也得为家出份力,否则便威胁要将鹦鹉煮了吃。她方才便是在海边闭气潜水,想要潜入深一些的地方摸珍珠。 谢李二人听了,不禁心升恻然。 谢云流道:“要潜深一点又有何难?这位道长哥哥就可以教你。” 练红洗登时眼光闪出了光芒,看向李忘生:“真的吗?” 李忘生没想到谢云流会提出这个要求,但没有犹豫,点头答应了。 谢云流又说:“不过他今日有些累了,待他休息好,明日再教你。” “好!” 谢李二人在村中转了几圈,又买了两套渔民的衣服,将身上已凌乱破烂的衣物换掉。李忘生素来爱整洁,梳洗了一番之后总算觉得精神变好。渔民装束裤腿和袖子都偏短,李忘生胳膊长腿长的,遮不住脚踝和手腕,露出的皮肤白得似上好的羊脂玉一般。 谢云流看了许久,笑道:“师弟,你就算穿上这身衣服,也不像个打渔的。” 李忘生看向他:“为何?” 谢云流摸了一把他的手腕,道:“打渔的天天风吹日晒,哪有你这般细皮嫩rou的,我要是当差的,第一个便要抓你。” “师兄……” “你好色!你下流!” 一阵聒噪的声音又断了两人的对话,那只鹦鹉正站在窗棂上,扑腾着翅膀不住叫着。 “师兄,你下流!你好色!” “闭嘴!”谢云流终于忍不住对鹦鹉咆哮。 被鹦鹉一扰,本对谢云流出言调戏已快习以为常的李忘生又羞得耳垂滴血,道:“师兄,你慢慢洗,我先出去了。” 谢云流没好气地看着那畜生,然而待李忘生离开后,却又心口一松,他这身功力未恢复,还真怕被李忘生发现,于是心想,这次就不和这畜生斤斤计较了! 李忘生坐在门口晒太阳,催动内力将头发蒸干。 练红洗在一旁见了,惊讶道:“哇,好厉害,道长哥哥,你们是不是会武功呀?” 李忘生微笑道:“是呀,不过说到武功,我师兄可比我厉害多了。” 练红洗又问:“下海摸珍珠,也要用武功吗?” “如果学会练气,在水中闭气的时间就能长些,自然也就能潜得更久、更深一些。” 说到练气功夫,李忘生当然是个中高手。 “你真的愿意教我吗?” 看到那小女孩期待的目光,李忘生忍不住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温言道:“当然。” 到了晚上谢云流以和李忘生睡一起会控制不住为由,单独睡在一旁,李忘生也没多想,现在借住在别人家中,又是小女孩一人独居,确实该注意些。第二天一早,他见谢云流无恙,便去教练红洗练气。 练红洗颇有武学天赋,经他指点,已能比往常多潜下几尺了,转眼一上午便过去,两人回到家中,谢云流已经把饭菜做好了。谢云流在海边叉了几条鱼,又上市集买了些海鲜,回来便红烧的红烧,清蒸的清蒸,煲汤的煲汤。 李忘生已许久没有吃到过谢云流做的饭菜,他素来爱清淡,这一桌菜甚和他的胃口,一想到是谢云流亲手所做,不由心里一酸。 谢云流剥了个虾放进他碗里,道:“你难得吃到这些,多尝尝。”又看到练红洗在一旁抱着碗没有动,于是也夹了一块鱼rou塞到她碗里,“你也多吃点。” 练红洗见了,忽然鼻头一酸。 见一大一小都盯着碗不动筷子,好似要哭了一般,谢云流气道:“你们怎么了,怎么都不吃?嫌我做得不好吗?” 李忘生还未说话,练红洗却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我就是觉得,爹娘也未曾这样对我好。” 谢云流一怔,随即道:“你的确该提防你爹妈,别被卖了都不知道。” 练红洗哭得更凶了,李忘生这下心酸之意全无,瞪了谢云流一眼,叫他不会说话就别说话。好不容易将小女孩哄好,小女孩才又开开心心和李忘生去潜海。趁着这时间,谢云流打听到,舟山每隔几日,便会有渔船去扬州,算了算,下次正好在三日之后。 也就是说,三日后他和李忘生便可以回到扬州,但……他又试着提气,依旧经脉震痛。谢云流心中烦闷,在岛上找了个僻静之处,打坐运功。他是武道不世出的天纵奇才,自是把一身武功看得比命还重要,可眼下对疼痛的经脉似乎束手无策。 命运总对他充满了恶意,非要一次又一次将他珍视的东西夺走才肯罢休。 可他毕竟不再是十年前那个毛头小子了,谢云流静下心来,不再勉强提气,只忍着疼痛,静静在体内寻得契机。 谢云流打坐入神,不知不觉间,已太阳西下。 “师兄?” 李忘生找来,谢云流来不及掩饰,便被对方一手抓住。李忘生只探了一下,已发现谢云流的内伤依旧严重,非是凭自己的内景经可以帮他治疗,弄不好便武功尽失,登时眼眶通红,急得几乎流泪。 分魂术只保住了谢云流的命,却无法保住他一身的功力。 谢云流见李忘生那酸楚的样子,似比自己没了武功还难受,心中一叹,道:“慌什么,你师兄是一般人吗?小伤而已,师兄总有一日会找着法子将它治好,说不定到时候功力又上一层呢!” “可是……” “难道我没了这身武功,便得哭哭啼啼,寻死觅活吗?” “忘生不是这个意思。” 谢云流将李忘生揽进怀里轻轻安抚,许久,李忘生终于平复了心情。 “嗯,我相信师兄。” “这就是了,你师兄我可是天才。” 李忘生看着谢云流的眼睛,谢云流的眼神满是笃定,李忘生想,他并不是为了宽慰我,而是真有那份自信,相信自己不会被击垮,这般骄傲的人,果然是他心中的师兄。越是在这种时候,他便越发从心里升出对谢云流的仰慕,师兄怎么能不让他喜欢呢? “你自恋!你自恋!” 然这暧昧的氛围又被那鹦鹉不合时宜的叫声给破坏,原来练红洗见两人许久未归,带着鹦鹉来找他们了。 谢云流咬牙切齿,恨不得将那畜生拔毛煮了,心道等二十年后,他非得把刀宗大殿里的鹦鹉雕像通通砸了! 三日内,练红洗将练气的口诀背得滚瓜烂熟,已能潜水摸到珍珠,谢云流想到她那双不做人的父母,又传了她一套刀法,说是以后遇到危险用来自保。到了第三日,他两人乔装打扮了一番,准备登船,李忘生却还是有些不放心,“师兄,不如我先回去,探探情况,万一武镜还未撤走,可就不好了。” 谢云流却说:“舟山与扬州并不远,这里却一派风平浪静,以我先前的逃亡经验,现在抓捕我对于朝廷而言非是紧要的事。” “我在洛阳给师父寄了信,师父也该知道了。” 信?谢云流总算知道武镜那封挑拨离间的信是哪来的了,心中冷笑,嘴里却说:“武镜抓我大动干戈,不惜将扬州码头炸毁,还害得你与我一同逃亡,生死不明,这般轰动的事,师父应早该知道了,说不定消息比你的信还先到呢。” 李忘生心道该然,也知道让谢云流一个人留在舟山,那人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于是两人便一起随着渔民上了去扬州的船。 练红洗在岸边恋恋不舍与他们挥手作别,待那岛小得成了一个点,李忘生道:“那孩子与你有缘。” 果真又被他猜到,不过谢云流也没打算隐瞒:“不错,她是我在刀宗收的弟子。” “那师兄为何不亲自教她?” “一来我功力还未恢复,二来,若日后还有刀宗,我当然希望刀宗能与纯阳永结同好,她向你习了武艺,长大后也会尊你敬你。” 两派交好,他与李忘生又是道侣,日后洛风身死,他带着人杀上华山,这横亘在两人之间无法挽回的惨剧便绝不会再发生。 李忘生不知他所想,只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那纯阳掌门呢?谢云流好像已经笃定了日后发生的一切,他会在舟山开宗立派,更是只字未提接任纯阳掌门。李忘生虽期待谢云流能回归纯阳,接任掌门,但终究时过境迁,许多事都在暗中改变,如果一切都如谢云流梦里发生的那样,最后真的是自己做了掌门……既然如此,那自己日后更要发奋练功,将纯阳上下顾好。 李忘生处事向来顺应自然,纠结了一阵,又想开了,只要师父和师兄和解,再无芥蒂和心结,师兄在哪里都好。 “她不是纯阳门人,不能如风儿那般喊你师叔,那你说她该如何称呼你呢?” 李忘生被打断思绪,一脸不解,却看见谢云流坏笑着凑到自己耳边,说了两个字,登时耳背发热。 “——师娘。” “师兄,莫再乱开玩笑了!” -- 本来设定是谢李二人在舟山遇到鹦鹉,后来就想再写个小朋友吧,然后忽然想要不写一个刀宗弟子吧,于是一查,发现练姐的身世完美符合作者脑洞Orz,于是作者自己脑补了一下练姐的年龄,并且把她小时候生活地从南海移到了舟山……结果一话痨居然写了一整章Orz(名剑大会:给我一点尊严) ps给不关心寨剧情的小伙伴解释一下,练姐的父母确实不做人,后来把她卖掉了。 (21) 船靠岸了,看到岸上没有官兵把守,只有建筑工人在修葺被炸毁的码头,谢李二人才稍微放心,压下斗笠,遮住面容,混在渔民中下了船。待上了码头,李忘生看见一个纯阳宫道士打扮的人在码头不住眺望,打眼得很,竟是洛风。 “师兄,风儿来了。” 李忘生拍了拍谢云流,谢云流顺着他的手看去,果然见到一个少年道士。九年过去,洛风已从一个孩童抽枝拔苗般长成了亭亭少年。但洛风少了几分少年的跳脱,此时神色忧虑,不住向海上眺望。谢云流五味陈杂,心中闪现出梦中的片段,更是升出了愧疚之情,他这个师父,可当得实在算不上合格。 近乡情更怯,他现在算是体会到了。 李忘生小声道:“风儿好像是在等我们,看来危机该是解除了。” 两人小心朝洛风走去,一路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走到洛风身后,谢云流几次想喊他又觉得喉咙堵得慌。洛风察觉到身后有人,转身发现是两个渔民打扮的人,再仔细一看,眼眶立马就红了。 李忘生笑道:“风儿,你看谁来了。” 说罢把谢云流往前一推,谢云流没了内力,被李忘生这一推就往前迈了两步,洛风才不顾那么多,已扑过来紧紧抱着他,谢云流登时觉得前襟被少年的眼泪打湿。 “师父,你平安归来,真是太好了!风儿差点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师父,风儿好想你!” 谢云流的胸口很快被洛风的鼻涕眼泪糊了一片,九年了,除了练刀,他几乎一无所有,原本四处交友高朋满座的他在东瀛却变得厌烦与人交往,很多曾经拥有的感情已被抛在了脑后。 此刻谢云流心中酸胀,百感交集,但见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洛风,竟不知该如何宽慰。谢云流求助似地看向李忘生,李忘生却在一旁淡淡笑着,并不打算插手他师徒两之间的事,谢云流只得猛拍了一掌洛风的头,道:“傻小子,长这么高了只会哭哭啼啼,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