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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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冥夜火急火燎回到居所,重重阖上门,靠在房门上不住喘息。 他化出水镜掰过脸去看颈侧,果然见到一枚淡红色的印痕,应当是前日在灵池,魔神留下的。 他竟然顶着这么个羞人的印记,在上清晃荡了一路。 心中被慌乱填满,要是、要是有人猜到了魔神的存在,他该怎么办? 众生总喜欢存着侥幸心理,他原以为这样的平衡延续下去,上清安好,就不会有人发现,但是现实给了他当头一棒。 他不由得开始怀疑,那日在灵池,魔神有没有记得布结界。 若是没有…… 他痛苦地闭上眼,心中的恐惧达到了顶峰。 他猜到是天欢下的药,估计是那碗灵晶,想来还是他过于自负了。他早就隐约感受到了天欢的心思,却一直觉得以他二人的关系他只要表现的疏离天欢应当会明白他的态度,就没必要再当面说清伤了和气,但没想到她心思这般秽乱,竟想出下迷药这种下作的法子来。 估计是魔神的出现太突然,她不得不临时改了计划,怕他追责又逃去了雾山。 那说明,天欢估计是看见了。 想到这个可能,冥夜身上生出寸寸寒意。 若天欢得知他如今和杀死她父神的凶手纠缠不清…… 喉头忽然又有恶心之感,他捂着嘴弯腰干呕了一会儿,虚脱地挪到床边坐下。 脸上露出自嘲的惨淡笑容,他心想,从来都是他自欺欺人,最为卑贱之人便是他了,这些都是他应该承受的—— 报应。 * 魔神到凡间吸取了战祸所带来的亡灵怨气,回了魔域稍作休息。 他发现自己最近对小蛟龙的纵容和喜爱程度愈发高了,竟还会考虑到他的想法,选择不去惩罚那个做了蠢事的腾蛇族圣女。 胸口发痒也越来越频繁,他惊诧于自己竟会在那处感受到烫意。 其实应当只是一点点温暖,但因他的身体太冷了,哪怕只是一点温暖都能被他精确捕捉,归到热烫的范畴。 他很想去找冥夜,但谛冕说要给对方留出适当空间,因着先前谛冕的建议确实有几分效果,他就也按捺下来不去打扰他了。 小蛟龙的态度已经有几分软化,是不是就意味着他们能像凡尘夫妻那样相守余生呢? 魔神越想越高兴,脸上的笑容也是前所未有的灿烂,若是魍之主在此,定会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出问题了。 * 半月后,天欢回了神域。 她始终无法接受属于自己的冥夜被旁人抢走,心里的嫉妒疯狂滋生,让她险些失了理智。她仔细回忆了冥夜自神魔大战后的种种奇怪表现,发现他与魔神怕是一直有联系,至于在她父神面前承诺要杀了魔神,不过是搪塞之言罢了! 她阴沉着脸来到玉倾宫大殿,冥夜正端坐案后处理文书,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眼神十分复杂。 清楚看见天欢眼中的嫉恨,冥夜原先的猜测也得到了证实。他放下文书,站起身来看着天欢:“那药是你下的。” 天欢嗤了一声:“是我,但没想到竟便宜了旁人。” 冥夜不想提魔神,避开他的视线淡声问:“你为何要这样做?” “因为我喜欢你!”天欢高声道,似是要将自己这么多年不能宣之于口的情感剖白在他面前:“自你少年时期被父神带回上清,我就喜欢你。几千年光阴相伴,整个上清何人不知我对你的心思,只有你——你眼里只有那个讨人厌的焸,不对,应该叫他魔神。为什么?你我一同长大,他不过是个中途插进来的意外,为什么你不能回头看我一眼?!” 冥夜摇摇头,觉得十分荒唐。天欢出世时他已千岁,无论怎样对方在他眼里都只是个小孩,就算如今长大了也是meimei的存在,他怎么会对她产生男女情爱? “可是天欢,我对你,是责任,是兄长对meimei的包容和爱护,没有男女之情。” “那你对他呢!”天欢情绪激动,尖声道:“那个满手血腥、冷酷无情的魔头!他杀了我父神、你师父,杀了上清无数神兵,你怎能心安理得与他纠缠不清!?” 天欢明丽面容上满是怒意,她看着眼前她从小仰慕到大的冥夜哥哥,冷笑道:“若没有我父神,你如今不过是东海的一条妖蛟,又何至于位列上清十二神!” 冥夜的脸色已然变得苍白,她心中生出了报复得逞的快意,诘问道:“你爱上他,对得起我父神栽培对得起神域的期盼和敬仰吗?” “与仇敌私相授受暗地苟且,冥夜,你真令我恶心。” 她扔下这句话,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徒留冥夜站在原地,勉强撑住书案一角才稳住摇晃的身形。 一直费尽心力遮掩的不堪被无情暴露于人前,变成了他一直逃避的血淋淋的事实,心脏仿佛都被揪紧,呼吸也愈发沉重。 腹部忽然剧烈抽疼起来,他按着最痛的部位,不堪重负地弯下腰。冷汗从额头滴下落在桌案上,熟悉难言的恶心感也随之而来,他狼狈地干呕出声,又因喉咙艰涩而引发咳嗽。 他几乎站不住,就要脱力倒下之时,后背忽得贴上一具冰凉的身体。 魔神皱眉沉声道:“不过几日未见,你怎么把自己搞成了这副样子?” 说完,他又想起路上险些撞上的满目通红泣不成声的腾蛇族圣女,一下子明白了什么:“可是那小丫头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想想也只有这个可能,浅金眸中迸溅出杀意,冥夜急急抓住他的手臂,戚声哀求:“你别去动她……” 魔神见他都这样了还要防着他杀人,生生气笑了:“小蛟龙,这就是你选择违抗吾、与吾为敌也要守护的苍生吗?他们恨不得将你逼死才好!” 冥夜捱过那一阵锥心腹痛,抬眼看向他,惨笑道:“将我逼至绝境的罪魁祸首,不是你吗?” “如今不出半日,整个上清神域都将会知道,他们赋予期望尊崇敬仰的战神是个在魔神身下yin荡不堪、苟延残喘的废物。他不旦护不好神域,还做了神域的叛徒,让前人先辈的努力与功业毁于一旦,让神域沦为笑柄——魔神,如今的局面,你可满意?” 他声声泣血,神色却又是那样的平静,像是已经完全接受了这个结果,再不试图反抗。 魔神静了很长时间,感受到他话中传达出的崩溃与绝望的同时,胸腔里忽然生出一种难以忽视的感觉,仿佛有一样东西终于破开牢笼在那里扎根生长,魔神震惊于他竟拥有了微弱的心跳。 但他来不及深思,因为冥夜的身体瘫软下来,已经完全站不稳了,他像是难受极了,整个人都虚弱无比,魔神将他放在桌案上,轻抵着他的额头,手上疗愈法术不停,低声问道:“你是这么想的么?” 冥夜喘息着,望进他眸中,扯了扯嘴角,“那要如何想呢?” “我们的相遇本就是你的刻意为之,你总是骗我,到最后我甚至不知你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他哽咽道:“没有人告诉过我,爱一个人要付出这样大的代价……我承受不起,你知道么?” 听到那个字眼,魔神愣了愣,急切地问:“你说你……爱我?” 冥夜只是摇头,他喉头哽的说不出话,魔神得不到答案,尽管心急如焚,却还是按下求知欲,恳切道:“吾没有骗你,东海的事你忘了那吾便不再提,可作为焸,除了一开始,此后每一句话吾都是真心。冥夜——你说你的名字代表黑暗,你说众生皆有名姓,所以你为吾取名焸,认吾作光明。吾生于上古,存于世间千万年,没有人认为吾的存在有意义,吾是这世间阴影,注定得不到垂怜,是你赋予吾光明,给予吾存世的意义。吾只是想将你抓在手中,这也有错吗?” 他这番话出自肺腑,懵懂又真诚,冥夜眼泪掉得更凶,他这才发现魔神口中的那一个他是一个被他不知为何遗忘的过去,那个陌生的自己给了上古魔神一个名字,众生皆有名姓,他让魔神成为众生一员,可如今这个已经忘记的自己,却又将他剔除出了众生的范畴,对于魔神来说,又何其残忍呢? 于是他说:“你没有错,是我错了。我代曾经的自己向你道歉,是他言而无信欺骗于你。”所以这确是他的报应,他在为过去的自己赎罪。 一切皆因他起,理应由他结束。 “……你杀了我吧,焸。” 魔神还在想他上一句话,一时没反应过来,莫名道:“你说什么?” 冥夜伸手抚上他的脸,眼神温和:“万般因果皆由我起,杀了我,你是否就能放下呢?” 魔神忽然沉下脸色,死死扣紧他的脖子,咬牙道:“你休想,你若敢死,吾便拉着这四界众生一齐同你陪葬,包括吾自己。” 冥夜被颈上沉重的力道弄得皱了皱眉,他听见魔神又恶狠狠地说:“你不是还要振兴神域,诛灭吾吗?若你死了,十一神又能挡吾几时?” 他像是被那个死字刺激到了,迫切想感受到冥夜的温度。他狠狠咬住冥夜毫无血色的唇,冥夜无力挣脱,只能被迫承受这个带着惩罚意味的深吻。 魔神道:“吾放不下,永远都放不下,所以你也别妄想放下。” 冥夜被压倒在满是文书的桌案上,玉倾宫大殿明亮璀璨的光线落在他婆娑泪眼中形成了无数个细小的光圈,就像无数只炯亮的眼睛在看着他。 看着他这个上清神域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战神,被压在神位之下予取予求。 被贯穿的那一刻,他眼中最后一丝光亮也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