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楚
这顿饭吃的不大痛快。梁承琰见谢璋脸色不好,也并未多问什么。直到散了席,夏思若不情不愿地走出去他的脸色才好一些。“你有什么话不想当着思若说的,现在说便是了。”梁承琰看了他一眼,“与思若有关?”谢璋在他面前可藏不住秘密,突然这样奇怪,定是有缘由的。谢璋向外望了望,确认夏思若走出去以后才叹了一口气。“别的我不多说,你只记着别对思若太好就行了。”谢璋推开茶杯,重新斟了一杯酒,,“不是我不心疼她,有些话你自己心里明白,别给她什么希望。”夏思若性子拗,不撞南墙不回头。他怕在沧州,她执意要跟着梁承琰,让这两人生出什么事来。梁承琰抬眸,明白了他的意思。“若是这话,你不妨早说,我当是什么呢。”梁承琰语气里有些笑意,“我明白,你不必担心。”“你明白,她不明白。”谢璋幽幽地看着他。“若她有越矩的地方,我会向她道明白。你也清楚我心里只有吟儿一人,纵然他人万般好,也及不上她在我心里一分。“梁承琰也倒了一杯酒,看向他的目光带着十分的满足,“有佳人似吟儿,其他人怎能入眼?”沈余吟居然说梁承琰在情事上是块木头,瞧瞧这话说的,像个情场高手。谢璋知道他,总算放下心来,抬起酒杯一饮而尽。沈余吟在宫内缝缝补补了一下午,虽说做些东西的确费眼睛,可不找出别的事情来打发时间。空闲的时候就会想着梁承琰要离京,心里不是个滋味。“殿下,青鱼方才来说了,大人在谢公子府上,可能要晚一些回来。”染绿将她桌上的针线收了,换了一盏灯过去,“殿下先歇着吧。”沈余吟揉了揉眼睛,挑了几本薄薄的书倚到榻上。梁承琰怕她烦闷,特地找来了许多书。大多是话本和风俗记之类的有趣之书,她翻开一夜来便见扉页上一只小耗子,画的极为生动传神。“染绿,过来瞧瞧。”沈余吟伸手叫她,染绿凑上前来,只见灯光下的书页上果真有一只画的极好的小耗子,长须长尾,透出几分可爱来。“殿下,这本是大楚风俗记呢。”染绿看了一眼书的封页,遮着嘴笑了一声,“奴婢之前就听说过大楚的猫长须长尾,没想到耗子也这样,怪叫人觉得好笑。”“大楚……”沈余吟翻了几页,后面的书页上带着图画,画的都是繁华的街市景象,图旁的小字好像是注释和说明,密密麻麻的从图画一侧排下来。“大楚文字复杂,奴婢连咱们的字还有许多不懂的,更别说大楚的字了。”染绿支着脑袋看,“殿下认得吗?”“只能认得一些简单的,”沈余吟翻了一页,忽然一怔,觉得这字形好像哪里见过似得。梁承琰肯定认得,但她不记得他那些书里有过类似的大楚文字。“本宫以前好像见过,但确实记不清了。应该……是很久以前了。”沈余吟盯着那几幅画看,又翻回了第一页,“这画也像有些眼熟的,你明日有空去问问青鱼,这些书是梁承琰哪里弄来的。”“奴婢明日便去问,只不过——大人藏书颇丰,有些这样的书也不奇怪,许是殿下从前在大人那里看过了,现在又忘了。”染绿把酸杏干端到榻边,“殿下有孕以后,忘性可大了。”这说的也是。沈余吟捏了一个酸杏干放到嘴里:“味道不错,也没有嬷嬷说的那样酸。”“民间常道酸儿辣女,难不成殿下肚子里是个小世子?”染绿笑了笑,端了茶水给她,“殿下慢些吃。”“这……谁知道呢?本宫希望还是女儿好些,”沈余吟语气一顿,“就算是男孩,现在称他世子也早了些。梁承琰并未封侯……称我们的孩子为世子,这样叫怕坏了规矩,本宫怕朝中会有人非议。”“殿下忘了,先皇曾封定西将军为忠靖侯,大人他的唯一的儿子,算起来是要承爵的。”染绿不再说下去,怕沈余吟想起那些过往是非又难过起来,连忙止住了嘴。“你说的也对,他也担得起侯位。”沈余吟无奈一笑,“他苦了这些年了。”沈余吟说着话,将书页翻至最后一页,习惯性地向下看批注。只见小字的末尾处有一款小小的印章,她拿到眼前看,蓦然怔住。“殿下怎么了?”染绿见她忽然不说话了,连忙去看,也吃了一惊:“呀,这不是三殿下的……”“看来这是哥哥的书,我多年以前应是看过的。这书是大楚印的,想来那时候,哥哥就已经很了解大楚的风土人情了。”沈余吟合上书页,“所以他在那里一躲就是这么多年。”染绿不敢说话了,将那本书悄悄收起来。“我先前怀疑,哥哥与聂荣关系匪浅,想必是多年前就认识了。可本宫不知,聂荣打的是什么算盘,”沈余吟低眸,“他出兵沧州,是不是为了想让哥哥做皇帝,不然本宫找不出更合适的理由解释。聂荣又不是纨绔子弟,很懂朝政之道,怎么会无缘无故兴起战争,劳民伤财呢?”“奴婢不懂这些国家大事,但是殿下都这样说了,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染绿扶她躺下,“殿下,还是别想了,等大人回来再说这事不迟。”沈余吟点了点头,慢慢躺下来。染绿将锦被盖到她身上,将汤婆子放到她脚下:“殿下歇着吧,等大人来了,奴婢再进来通传。”沈余吟本有点困意,闭上了眼睛,眼前却忽然浮现出扉页的那个小耗子的图案。她皱了皱眉,想起什么,猛地从榻上坐起来。染绿刚转过身,听见声音回头:“殿下?”她连忙上前。“不对,不对,”沈余吟语气有些慌乱,掀开被子就下了榻,“快,和本宫去重华宫。”“外头冷着,殿下等大人一起去……”染绿扶着她的手,发觉她的手竟在发抖。“现在就去,本宫等不及,”沈余吟呼吸急促,手颤的更加厉害,“有一件事,本宫必须问清楚。”题外没坑!!昨天准备口语考试忘记设定时了……一会儿一两点的时候会有补的章节大家可以明天再看~质疑“殿下,小心脚下。”染绿扶着沈余吟进了重华宫的宫门。惯例是她不跟着进去的,沈余吟进了门,她便守在宫门外。沈余吟纵然心里急,脚下也不敢快了。重华宫一贯死寂,她每次来心里都隐隐有些害怕。不过今日不同之前,她看到了殿内的烛火。她四处看看没见琦礼,便自己走进了殿中。门刚刚被打开,她向前跨了一步便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沈元临不好用香,她略微一迟疑,听到身后的风声。大殿的门忽然紧闭上,她回头去看,蓦然被一只手掌捂住了口。不是沈元临的手,她因为一惊,脚下不稳,刚要摔倒便被身后的人扶稳了。“嘉裕,没想到咱们公主殿下还是冒冒失失的。”那人松开了手,似乎是笑了笑。陌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沈余吟回头,只见面前的人一身锦服华袍。她只看一眼便看到了上面绣着的麒麟。再向上看,男子脸上带笑,眉眼间却隐隐透出些阴鸷的感觉。她连忙向后退,几乎是跑着到了殿内,她见沈元临站在桌前,慌忙向前走了几步,躲到了他的身后。“吟儿,别怕。”沈元临按了按她的手。沈余吟悄悄向前看,只见那男子走了过来,十分从容地坐到桌前倒了一杯茶。“你殿内怎么会有外人?”沈余吟轻轻问了一句。“嘉裕,你听听,居然说我是外人,”男子将她的话听得一清二楚,悠闲地抬起头来,“这可就让人伤心了。”沈元临并未理会,他握着沈余吟的手让她坐到椅子上:“怎么忽然来了?”“我今晚闲着翻了一本大楚的风俗记,是你的。梁承琰挑来的那些书都有批注,唯有这本没有。我原以为眼熟是错觉,却看见首页上有一只小耗子,才想起你曾给我读过这本书。”沈余吟抬头看他,“当时母后狠狠地呵斥了你,我当时不明白,现在却好像快明白了。”沈元临一怔,眼眸沉下来,望向桌子那边的男子。“殿下几个月的身孕了?”男子像没把自己当外人一样,侧着头看了看沈余吟的肚子,“梁承琰果真是好福气,总戳我们这些伶仃孤苦人的眼睛。”一提梁承琰,沈余吟马上警觉起来,她目光扫过他的脸:“你是谁?敢在重华宫出言不逊?”“殿下不妨稳稳三殿下,我是谁。”男子眯着眼笑了笑。“吟儿,我遣人送你回去。你说的事情,改日再议。”沈元临低声安慰她道,“此地不宜久留。”“哥哥留得,我留不得?”沈余吟皱了皱眉,她忽然想起进门时看到男子的装束。那绝非普通人能穿的服制,纵使沈元临是大梁现在唯一成年的皇子,也未曾穿过如此华贵的衣袍。除非——沈余吟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她攥紧了掌心,朝着男子的方向望去。对方似乎也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你是聂荣。”沈余吟的心跳犹如擂锤,让她快喘不上气来。“殿下也太聪明,”聂荣像是有些惊奇地看向沈元临,“初年一见我就只殿下面相是个聪明孩子,没想到果真聪慧。”“本宫何时见过你?”沈余吟不安地攥着沈元临的袍袖。皇宫守卫森严,自从上次的事后更是增多了一大批侍卫和暗卫,他居然能悄无声息地潜进来。“嘉裕,不妨告诉她,我们何时见过?”沈余吟看向沈元临,他沉默的太反常。往常他的眼神是阴郁的,现在却只有沉默。她心里的话想问出来,却又害怕得到答案。“一本书而已,当年母后为什么会那样生气。还有哥哥如何与大楚的皇子相识,这些都是我想问的。”沈余吟抬起头看他,“你与梁承琰的恩怨是非,我都已经清楚了,还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吗?”沈元临没有说话,聂荣也没作声,殿内一时安静下来。“不是我不想说,吟儿,母后不会想让你知道的。”沈元临抬手,低声说了一句,手指擦去她额前的汗水,“回去吧。”“那我换个问题,楚兵压境,哥哥身为大梁皇子竟与敌国的太子深夜相会,这是为何?”沈余吟咳了一声,“哥哥在大事上,不明白是与非吗?”她还没等听到回答,就听到聂荣放肆的笑声。“殿下果真懂得大义,不愧是——”他的话没说完,沈元临蓦然看向他,目光阴沉下来。聂荣挑了挑眉,及时止住话语,好像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不让说,也罢。”他站起来,瞧了一眼外面,“殿下,有些事情还是要做个选择的,本太子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他一面说着,一面打开了殿中的窗。沈余吟看过去,只见他迅速攀上窗子,消失在夜色中。她微微一愣才发觉,方才没有在聂荣身上感觉到敌意。按理说这样奇怪的场景,他们是彼此对立的两方,可他不仅敢只身进宫,与她对话时也没有丝毫别的情绪。按照传闻,聂荣应该会把沈元临打晕,把她带走借以日后威胁梁承琰才对。可他不仅没有,反而流下泪那样一句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她回想进来时的细节,聂荣是从她身后捂住了她的口鼻。但他并未用力,反而在她将摔倒时扶了她一把。有个词是叫爱屋及乌,可是……她看向沈元临,他避开了她的目光。她还想问什么,就听见门口的脚步声,似乎还有染绿说话的声音。她想也知道是梁承琰来了,怕他们二人见了生起什么争执,连忙起身。沈元临见状,淡淡一笑:“方才你不走,非要等到他来接你回去吗?”真意沈余吟没作声,只要提到梁承琰,他就会变回那个冷漠的样子。不想激怒他,也不想他难过,沈余吟便向外走,正碰上急匆匆走进的梁承琰。他脸色不好,一把将她抱进怀里,沈余吟安抚似得伸手拍了拍他的肩:“我没事。”梁承琰看着她平静的面庞,轻轻松了口气:“这么晚还跑出来,以后不准了。”“知道了,”沈余吟勾唇一笑,忽地被梁承琰拉着转到他身后。她还未反应过来,被他护在了身后,抬头一看,沈元临正站在他们面前。他手中举着一把长剑,锋利的剑锋正对着梁承琰的胸口。沈余吟脸色一白,也顾不得梁承琰护着她,推开他的手挡到了他身前。沈元临眸子一动,苍白的唇颤了颤。“吟儿,让开吧。”沈元临将剑向里收了收,淡淡一笑,“我和他的恩怨,迟早要了结,既然战事将起,那最好是在今天了结。”沈余吟脚步一顿,她抓住梁承琰想把她抱到身后的手,看向沈元临的目光十分坚定:“哥哥要杀他,便把我也杀了,要了结恩怨,也把我算在头上。”沈元临双眸中有血丝,他执剑的手放低,原本打算实施的计划却在看到她的神情时犹豫。他无论如何也狠不下心伤害沈余吟,尽管她不曾多看他一眼。“吟儿,让开,”他再度重复一遍,声音却低了很多,“与你无关。”“梁承琰是我孩子的爹,是我打算携手一生的人,没有他,我也活不了。”沈余吟眸子也红了,她伸手去碰剑尖,被梁承琰眼疾手快地隔开。沈元临手猛地一颤,他低头,狠狠压下自己眼中的情绪,将剑收回来。因为心里太疼,此时说不出任何话,只能咬着唇转身,由琦玉将将宫门合上。门缓缓关上的那一刻,他吐出一口血,身子摔向地面。房梁上的人叹了口气,甩了甩手飞身而下,俯身蹲到他面前。“死了没?”沈元临咳了一声,慢慢坐起来,衣袍上沾满了泥土。聂荣拍了拍他袖上的泥土,有些可惜的摇了摇头:“堂堂皇子,何必把自己弄成这样。meimei也实在太过狠心,竟然帮着外人。”“住嘴,她不是你meimei。”沈元临声音微弱,手指擦去唇边的血,艰难地从地上站起来。琦玉上前扶他,被他用手推开。“只许你叫一声meimei,本太子叫就不行了?”聂荣跟在他身后,“怎么说都是一个娘亲肚子里出来的,那本风俗记还是我叫你给她看的,怎么你能叫她meimei,我就不能?”沈元临猛地站住脚,回头看他,眼神凌厉:“你若叫她知道,我定要你好看。”“你?”聂荣笑了笑,“我的好弟弟,你自己的命都保不住,还能要谁好看?”他说着便走上前,一掌将他打晕。在琦玉隐忍的目光中将他扛起走进大殿,一把给扔到了床榻上。沈元临没真晕过去,只是因为身上的毒性,虚弱的难以反抗他。他慢慢爬起来,捂着胸口咳了几声,脸色惨白。聂荣看他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就来气,他以前狠毒的手端可多的是,现在却可怜兮兮的。“你这副样子,要是聂迟在这里说不定能医好,只可惜他听到风声就赶回大楚了。”聂荣抬眼,“我这些个弟弟,无论是同母还是同父的,没一个叫人省心的东西。好不容易寻到你,偏偏你还爱犯傻。”“闭嘴。”沈元临闭上眼睛,忍着喉间的疼痛,向后倚到窗前。“有句话你不爱听,我也得说。若你真这么死了,我便设法将公主接到大楚。”聂荣微微一笑,“大楚皇家全是些臭男人,我十几年了盼着有个meimei来。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待她。”不说还好,沈元临猛地睁开眼,踉跄着从床上下来。他扶着桌边,冷峻的眸盯着聂荣的脸:“我说过,她什么都不知道,不要将她牵扯进来。”“那你就这么看着她嫁给梁承琰?”聂荣挑眉,“灭门之仇,他怎会轻易释然。万一日后他糟践了公主的真心,你希望看到那种情景吗?”沈余吟回到承露宫时,已经快到一更。梁承琰顾不上沐浴更衣,拉着她的手在灯下反复看了,确认没有伤口后才放下心来。“剑你也敢去碰,真不知是哪里来的胆子,”他叹了一口气,揉着她的手,俊朗的眉深深皱起,“你这样我怎么放心出去?”“吓唬哥哥的,他不会伤害我的。”沈余吟坐到他怀里,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但却会伤你,万一伤了你,叫我怎么办?”梁承琰把她抱到床上,脱去她的鞋袜。她自己脱了外衫,内衫被他轻轻掀起来。她的小腿纤细,此时却有些浮肿。因为有孕的缘故,脚比平常也肿了不少。梁承琰坐在床边,将她的脚抬到腿上,轻轻揉着脚踝,却不说话。沈余吟觉着他好像有些生气,轻轻踢了踢他:“我答应你,在你回来之前,晚上不出去了。”梁承琰是心疼她怀这孩子怀的辛苦,听到这话忍不住一笑,捏了捏她的脚心:“还有呢?”“不出宫去,听谢璋的话。”这些话他重复了多少次了,背也背过了。沈余吟抿唇,抽出脚,向前拱到他怀里。“就这样?”“还要怎样呀,”沈余吟枕到他肩上,伸手轻轻打他一下。她闻着梁承琰身上熟悉的淡香,舒心地闭上眼睛。早些时候,她从没想到过这一天,能和他这样亲密。好像一开始是针锋相对,她恨不得他死,却也能走到不舍得他离开地这一天。他吃了那么多苦,为了她做了那么多事,让她不敢想没有他该怎么办。“吟儿?”梁承琰怕她用这个姿势睡着了,轻轻拍了拍她的屁股。她动动手顺势把他压到身下,手指戳了戳他俊朗的脸蛋:“梁承琰,你出发之前,是不是还得和我做一件重要的事?”她眨了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