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当的妥协

    顾续明大惊失色，连外套都来不及穿，抓起车钥匙冲到地下车库。

    他闯了好几个红灯，气息不稳地推开别墅大门，直奔地下室，迎面撞见何阿姨，连声问道：“怎么回事？她现在醒了吗？状态怎么样？请焦医生过来了吗？”

    焦医生是给沈黛做过孕前检查的女医生，也是他物色的私人医生，擅长妇产科诊治，具备丰富的接生经验。

    “还没醒，估计是饿坏了。焦医生在路上，我出去接一下。”何阿姨答话时，神情有些迟疑，也不知道是对沈黛生出了恻隐之心，还是惊讶于顾续明的失态，“顾先生，医药箱里有葡萄糖，您看要不要……”

    顾续明点点头，沉声道：“我知道了。”

    他打开笼子，小心翼翼地把昏迷不醒的沈黛抱到床上，敲开一支葡萄糖，嘴对嘴喂她喝下，抵着guntang的额头低声叹气。

    “你为什么这么倔呢？”他紧皱着剑眉，眼睛里流露出孩子一样的茫然，抬手轻轻抚摸她没有血色的脸颊，“我真的让你感到恶心吗？”

    没多久，焦医生急匆匆赶到，给沈黛开了两盒退烧药，又建议顾续明给她输几袋营养液。

    顾续明面色灰败，问：“吃药会不会对备孕有影响？有别的退烧办法吗？”

    焦医生虽然收了不少封口费，也见过许多豪门密辛，已经见怪不怪，还是忍不住说：“你们正年轻，不用这么着急，把身体调养好才是最重要的。再说，如果她的营养一直跟不上，就算受精卵成功着床，也很难保住。”

    顾续明抛下公司的重要事务，寸步不离地守着沈黛，喂她吃药，给她擦身，夜里连眼睛都不敢阖。

    沈黛睡得极不安稳，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呓语。

    “黛黛，你说什么？”顾续明俯身凑到她耳边，紧紧握住她在半空中胡乱挣扎的手，“你要什么？”

    “阿杭……阿杭，我不出国了……我们在一起吧……”她的脸颊烧得通红，眼角滚落晶莹的泪珠，呼唤贺杭的时候，语气带着非同寻常的亲昵。

    顾续明呼吸一滞。

    湿漉漉的毛巾跌进脚边的水盆里，溅起的水花打湿皮鞋，像是下了一场小雨。

    沈黛彻底清醒过来，已经是第三天早上。

    她病弱不堪，浑身无力，顾续明的模样竟更加憔悴——曾经温和润泽的眼眸里爬满血丝，下巴浮现一片青色的胡茬，五官的棱角越发突出。

    顾续明已经意识到，捅破窗户纸后，和沈黛的第一场较量，以他的全面溃败结束。

    他为自己的受挫而恼怒，也为下意识的怜惜而惊慌，明明察觉出异样，却不肯面对真实的内心。

    她是他的所有物，应该对他俯首帖耳，百依百顺。

    适当的妥协，只是达成最终目标的战术之一罢了。

    顾续明定下心神，望着沈黛暗含警惕的眼睛，主动服软：“咱们各退一步，我不会再给你下药，你也别折腾自己，好不好？”

    沈黛大病初愈，似乎也想通了些，沉默片刻，轻轻点头。

    被事实婚姻的另一半背叛，被足以成为心理阴影的罪犯囚禁，称得上两大致命打击，沈黛却表现出强烈的求生欲，没有寻死觅活的意思。

    这既让顾续明暗暗松了口气，也令他更加心折。

    时间不知不觉地流逝，两个人逐渐达成某种默契。

    顾续明在地下室设了个简易的小厨房，当着沈黛的面制作“狗饭”——虽然他十分讲究营养搭配，挑选的食材新鲜又昂贵，做出来的饭菜滋味比许多上班族吃的都要美味，他却坚称那是给爱犬烹制的营养餐。

    沈黛确定饭菜里面没有“加料”，才肯低头吃两口——她抗拒像狗一样进食，哪怕他准备的餐盘上绘制着漂亮的图案，每次使用过后，都会仔细清洗、高温消毒，还是难以克服心理障碍。

    顾续明没办法，只能把餐盘端在手里，用勺子喂给她吃。

    他锲而不舍地摇动铃铛，一遍又一遍提醒沈黛：“黛黛，听到这个声音，你就要及时从笼子里爬出来，叼着餐盘趴在我脚边，等我喂饭。记住了吗？”

    沈黛冲他翻了个白眼，情绪却比之前稳定许多。

    顾续明自欺欺人，将这当成驯养关系的初步建立，又教沈黛怎么爬行。

    他给她套上量身定做的黑色皮质项圈，把绳子调到合适的长度，拉着她的手按在地上：“你不是很喜欢小猫小狗吗？应该知道它们是怎么走路的。”

    “我不记得了。”沈黛破天荒地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令他欣喜若狂，“要不你示范给我看看？”

    “好。”顾续明摸摸沈黛的脑袋，两手撑地，和双脚配合着爬了几步，在房间里绕了一小圈，“学会了吗？”

    沈黛斜睨着他，笑容讥讽，不说话比说话更具杀伤力。

    顾续明脸上的温情逐渐消失。

    他僵硬地站起身，拍干净衬衫和西裤上沾染的尘土，态度变得危险：“黛黛，是不是我对你太好，导致你产生了什么错觉？你真当我拿你没办法吗？”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我顾念旧情，才对你一忍再忍，百般纵容，别说我没有提醒过你，那些残忍可怕的手段，你应该没有兴趣尝试。”

    沈黛收起笑容，脸色隐隐发白。

    她垂下头，一声不吭，肩膀微微耸动，看起来有几分可怜。

    顾续明到底心软，捉着一缕长发，放在指间把玩了一会儿，低声道：“黛黛，你乖一点，好吗？”

    “我想洗个澡……”沈黛甩了甩脑袋，挣开他的掌控，表情烦躁又无助，“别碰我，我的头发油得都要黏到一起了，身上也脏得发臭……”

    虽然她说的都是实情，可变态毕竟是变态。

    顾续明被她的三言两语挑起情欲，弯腰嗅了嗅乌油油的头发，又看向床单里露出来的精致锁骨，语调有些不怀好意：“哪里臭？还是很香啊。你在这里等着，我放好热水，抱你进去。”

    地下室的洗手间不如二楼宽敞，倒也干湿分离，五脏俱全。

    沈黛没听顾续明的话，跟到浴室门口，看着他调试水温，一边悄无声息地把洗手台上的玻璃花瓶抄在手里，藏到身后，一边分散他的注意力：“有浴球吗？我想洗泡泡浴。”

    “有。”顾续明习惯于照顾沈黛的感受，并因她的态度有所软化而感到愉悦，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浅紫色的浴球，放到水流底下冲刷，加快融化速度，“黛黛，你知道我吃软不吃硬，只要你配合，只要不涉及原则问题，一切都好商量……”

    绵密的泡沫像吹气球一样膨胀，迅速淹没小麦色的手臂，他背对着沈黛，低声强调着自己的宽容和仁慈，竭力证明他是一个难得一遇的完美主人，忽然听到背后响起凌厉的破空之声。

    沈黛高举花瓶，紧咬牙关，使出浑身力气，向顾续明的后脑勺砸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