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

    “小姑娘，你长得这么漂亮，不适合卖笑，适合练剑。”

    沈九一笑璀璨，声音吊儿郎当。

    春喜是刚准备出阁的花魁，在沈九一剑劈开醉仙楼前，她能想象出最可怕的事情，也不过客人玩完不给钱。

    眼角余光瞥到了断的整整齐齐的黄花木桌子，还有旁边战战兢兢，大气也不敢出的老鸨、龟公、客人们。

    春喜咽了口唾沫，问道：“仙人是要收我为徒？”

    她不信自己有那么幸运。

    炉鼎？

    凌虐？

    还是阳痿？

    她知道阳痿男最喜欢雏儿，她还知道怎么装的一脸天真无辜，怎么演出高潮起伏，她学得东西多而杂，yin而乱。

    “我有个师姐，去世得早，一身好剑术也没个传人，我看中你了。”沈九冲她眨眨眼，眼型长而不细，睫毛浓密像两把扇子，简直如两只蝴蝶。

    比她还媚！

    这个念头只在春喜的脑海里一闪而过，随后她本能求生讨好的反应，快过了思维速度，二话不说跪下。

    叩头道：“师叔在上，受春喜一拜！”

    “你叫什么？”沈九问道。

    “春喜，春天的春，喜欢的喜。”春喜答道，同时没敢抬头。

    沈九心里暗暗琢磨，长得像，名字也像，可不就是命定的传人？

    他没讲想法说出来，只是接了春喜一杯拜师茶，往地上一泼，当祭给师姐的了，然后拎着剑，带春喜离开。

    春喜从此多了一个只有衣冠冢的师傅，和一个剑仙师叔。

    沈九长得不安分，实际行为却很安分，甚至在春喜眼里，简直称得上一句圣人，救苦救难的男菩萨。

    人族，妖族，灵族。

    沈九虽然是人族，却最见不得苦难，哪里的事都要管，如热爱打扫的人身处垃圾堆里，一块一块清理出干净的地方。

    春喜跟着他五百年，从差点卖身的花魁，成了外人眼里高贵圣洁的巫山神女。

    依她的修为，还有五百年好活。

    却不知道沈九到底多大了，总之是到了天人五衰，寿命将尽的时候。

    他蓄发全白，却也不显得难看，病歪歪躺在床上，交待后事：“我死后自会羽化，你不用担心怎么处置遗体，至于我纳戒里的东西，你若用得着就留下，用不着，也留着，说不定哪天就用着了。”

    沈九一副对生死看淡的态度，略微安抚了春喜。

    但毕竟他快死了，想问的话，再不问，就真的问不着了。

    “师叔。”

    春喜咬牙道：“你是不是喜欢你师姐？”

    沈九救苦救难的行为，虽然称得上圣人，但他绝对不是喜欢包揽麻烦的圣人，甚至可以说他很讨厌麻烦事。

    他自己都没找个传人，却替去世师姐收了春喜为徒，还费心费力养了五百年。

    春喜才不信，他对师姐只是师姐弟情呢。

    “嘻。”

    沈九嗤笑一下，看着她，病病歪歪地说道：“别暗恋哥，哥只是个传说。”

    说完。

    他便阖眸仙逝了。

    沈九的身体自然羽化，除了纳戒，什么都没留下来。

    春喜对他的感情复杂而幽微，惧怕、感激、尊敬、仰慕、好奇、喜欢……什么情绪都有一点，什么情绪都不多。

    她跟沈九一起活着的五百年，很平淡，也很幸福，但最初作为普通弱女子被卖，被调教，无依无靠的日子，还是将她的性格固定为自保为上。

    毕竟一无所有，若是连自己的心都保不住，那就属于不仅自寻死路，而且蠢。

    春喜不蠢。

    她跟着沈九五百年，见过的男子海了去了，没一个让她丢了心的，她不信活人，她信死人，死人永远不会再威胁到她。

    沈九死了，在她心里的位置蹭蹭上涨，涨到了心脏胀疼的程度。

    死去的师叔如白月光一样在她心中高高挂起。

    又是百年。

    春喜六百年的修为和剑术，完全足够她独步天下，一人的生活又实在孤寂无聊，她便准备下山游历，替他师叔收个传人。

    下山之前，她去了她师傅的衣冠冢，准备利用法术，看一下她师傅生前长什么样，能迷住师叔。

    棺材被打开之后。

    里面没有衣服，只有一朵孤零零的往生花。

    春喜脸色一变，往生花不开花只是一朵普通的花，开了花，若是再凋零，便是一朵扭曲时间和空间的神花，她虽然好奇师傅长什么样，而且一直怀念师叔，但她真不想去另一个时空，她惜命惜福，她只想安稳渡过余下四百年寿命。

    刚退后一步，然而已经晚了。

    往生花开，刹那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