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二 师妹化身女帝覆灭宗门的缘由
钟表的滴答声越来越慢,林清渐渐失去了对于现实的感知。 似是坠入深不见底的黑暗,再次睁开眼睛,眼前的一切似曾相识。抬头望见的灰暗天空让她确信自己又一次进入了梦境,只不过这次自己意识比往常清醒了许多,好像又是一场清醒梦。 将目光投向远处,高耸的山门让她惊觉所谓似曾相识的感觉,不正是上一场梦境被师妹毁于一旦的宗门吗? 究竟是自己这段时间对于这个梦境的回忆太过频繁,还是印象太过深刻,居然会让一个梦有了续章? 林清审视着自己,自己的穿着同梦境的记忆如出一辙。素白窄袖劲装,配上一条便于行动两边开叉的同色布裙,内衬白绸底裤搭配上一双白靴,倒还是真是记忆里熟悉的古装扮相。 只是不知道梦境世界的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喜欢以金纹做配,不管是上个梦境的红衣还是这个梦境白裳,金色的纹绘都是衣装上不可缺少的部分。 对着山门前的水池整理好自己的衣冠,林清动身进到了山门内。 上一场梦境存在太多的谜团,既然自己有了重温旧梦的机会,她一定要找到梦境中的小师妹,也就是这个世界的meimei,让她替解开自己上场梦境的疑云。 林清一路奔向山门内弟子居所的位置,不断于记忆重合的沿途风景让她更加笃定两场梦境有着必然的联系。 就在她要踏入弟子寝居所在的左峰时,一名粉裙年轻女子唤住了她:“大师姐你可算回来了,师尊他老人家有要事邀你去重华殿商议!” 女子相貌清秀可人,但是林清丝毫记不起她的消息,只是直觉自己和她曾经是认识的。 林清朝她微微颔首:“好,我知道了。” 说到底还是上一场梦境给她回忆过去的时间太短,林清接收的记忆更多是关于刺杀的始末,除此之外许多不必要的记忆都是一团迷雾。 可是这次的情况有所不同,“重华殿”三个字宛如一把钥匙,打开了她对于这个既陌生又熟悉的世界更多的过往。 在林清的记忆里,重华殿不仅是她在这个世界里师尊居住的寝殿,更是她从小生活的地方。林清的师尊是她与师妹共同的师傅,同样也是整个宗门的掌教。 在这个世界里,林清自幼失去了父母,从小是由师尊与师娘抚养长大。心底强烈的孺慕感让她觉得师尊对于她来说不仅仅是授业之师,更有着父亲般的亲切。 至于她的亲生父母,因为他们在林清尚在襁褓中就意外离世,翻遍记忆林清对他们也没有具体的记忆,只有从老一辈们口中道听途说来拼凑的大致形象。 林清的亲生父母都是宗门长老,算起来还是师尊的师兄师姐,同时也是宗门上一代罕有的武学奇才,两人的结合一度在江湖上传为佳话。奈何红颜薄命、英雄短折,生下林清后不久夫妻两人下山时不慎落入朝廷鹰犬的埋伏,死战不敌双双殒命。 年少失怙的林清幸得师尊收养,悉心培养之下尤胜父母的天赋逐渐展现,成为了宗门千百年来最有望打破武学巅峰之人。 梳理好了自己的身世,林清暗自叹息。她并不在意武学巅峰与得道成仙这些虚无缥缈的妄想,她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不管现实还是梦境,自己与meimei之间都横加着如此之多的阻碍。 经历了上一场梦境,林清提前预知了师妹会在未来成为女帝,她会代表着朝廷的最高权力。那么不论过去还是未来,她都会与这个世界的自己产生无法调和的血海深仇。 可是林清并不想盲目扮演着梦中的角色,她保有着属于自己的记忆与情感。梦境强加于她的师门恩情不足以超越她对meimei的感情。现实的她深陷血缘的泥潭无法去爱她,身处梦境她不愿再被类似设定的仇恨蒙蔽内心。 至少梦境的自己与meimei没有了血缘的限制,就让自己在梦里放肆一回吧。 不过对于师门,林清也不能说全无感情。即使知道了未来的结果,她还是想要试着去挽回即将覆灭的宗门。不仅是为了减少自己与师妹间的隔阂,更是为了自己抛却血仇的决定赎罪。 改变行走的方向,林清迈向了通往顶峰的道路。师妹那边的工作她是一定会去做的,但是更重要的还是提醒师尊做好对于朝廷的防备工作,真正能够帮到自己的只有自己。 一路向着山峰奔去,原本的林清无心留意路边的风景,奈何沿途景观太过瑰丽奇崛。从山腰一路走来,各种奇松怪石没于云海,山花林木层出不穷,越到高处景色越是秀美。 止步于峰顶的高台,穿过茂密的竹林,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宽阔平坦的峰顶上拔地而起另一座险峰,通向绝巅的天阶隐于云霞之间。 饶是记忆里习以为常,真正以现代人的视角面对这样一处奇景,林清还是感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这座峰上之峰与其说是一座山峰更不如说是一根天柱。断层的天柱占地方圆数里,近乎垂直高耸入云,峰顶似是被人拦腰折断一般斩出了一面光整如镜的高台。气势磅礴的大殿立于台上,东西南北四方各有一道数百阶的天梯直通柱顶。大殿四周尽是飘渺的云霞,金光穿过云层打落在殿顶,金顶向日、风景奇绝,好一处仙家洞天。 也难怪宗门千百来一直流传着一个近乎传奇的故事。 相传重华峰千百年前就是一处难得的绝妙景观,可最初重华金顶并非平坦如镜。初代祖师带领门人弟子寻此佳境开宗立派,以武道绝巅之力削峰为镜,命弟子筑大殿于其上,开创千古之奇观。尔后先祖登仙而去,故有“重华一立仙门开”之美誉。 故事的虚实暂且不论,但是对于宗门的败亡,当她包揽了一路的仙家胜地再见到这座堪称神迹的大殿时心里隐隐有了答案。 见识过了皇家的正殿寝宫,但是现在看来比起这座重华殿还是差了很远。一个隐于江湖的门派,正殿规格居然远超九五之尊的天家,这样的门派能够维系千年本身就是一种奇迹。这般家业一旦无力维系,势必遭致祸端。 未来的记忆就是最好的证明。仙家宫阙付之一炬,雕栏画栋落为飞灰。唯一记载着这方名门大派存在过的证明,还是自己这个幸存者以手中的长剑一笔一画刻下的石碑悼词。 含着叹惋与遗憾,林清步入了殿内。不远处殿台上相谈甚欢的一老一少牵动了她对于这个世界更深的情感。 年长的自然是林清的师尊。虽然他已年过半百,但因驻颜有术未显丝毫老态,唇如点漆面若冠玉,颇有仙人风骨。 同他交谈的青年容貌与他肖似,甚至更加俊朗了几分。不同于宗门内大多年轻弟子林清已然叫不上名字,眼前的青年她保有着深刻的印象。因为他是师尊唯一的子嗣,也是一直对自己关爱有加的师兄。 注意到她找了过来,两人止了话茬齐齐转过身子。 师尊满脸和煦的朝她招手:“清儿回来啦。来来来,快过来。” 保有着被养育多年的记忆,林清的心底自然流露出了亲切的情绪。出于对长辈关怀的渴望,她暂时放下了满腹心事,单纯享受着这一刻的师门温情。 快步走上台阶在两人身旁站定,她模仿着记忆的模样勾出了一抹浅笑:“嗯,师傅,我回来啦。” “回来好啊,回来好。你要是再不回来,你师兄可要忍不住下山找你了。”师尊抚须笑道。 被提及的师兄挠了挠后脑勺,满脸的不好意思。 “爹,你跟清儿瞎说些什么。” “哟,还害羞了啊,哈哈哈,你看看你小子。” 似是受到他们情绪的感染,林清也跟着笑了起来,眼睛弯成了好看的月牙:“没事啊师兄,你要是不放心下次可以跟我一起下山的。” “真的吗清儿?”师兄的眼睛亮了起来。 “嗯,是啊。” “太好了清儿!那你下次下山可记得来找我,师兄肯定会保护好你的。” 林清刚想点头答应,师尊这个做父亲的就先浇了他一盆冷水。 “呵呵,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还指望能保护清儿,为父看你这辈子都是赶不上清儿的进境了。” 青年被他编排的有些不忿,出言反驳:“天赋这东西后天确实是比不来的,但是我足够努力啊。” “你努力清儿就不努力了吗?” 师兄被他说道的面红耳赤,还是林清出言替他解了围。 “好啦师傅,您就别挤兑师兄了。还有师兄你跟师傅争什么啊,清儿相信你将来一定可以成为宗门第一高手的!” 林清都快忘了上次撒娇卖萌帮人调和关系是什么时候。似乎是七八年前,那时候他们一家四口都还好好的,爸妈有时候会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拌嘴,全靠她两边劝着。回想往事有种不真切的感觉,让人恍如隔世。 师兄的笑容几分释然,他朝着林清摆了摆手:“清儿你不用这样安慰我,师兄几斤几两师兄自己知道。不过只要有我在,我就不会允许任何人欺负你的。”说完后他一脸认真的看着她。 “嗯,好!我知道啦。” 习惯了处于强势守护的一方,突然有人信誓旦旦要保护自己,别样的体验触及了林清心底最柔软的部分,更加坚定了她想要保下宗门的决心。 “嗯嗯!对了清儿……” “嗯?” 对方话到一半突然打住,林清再次将目光投向他,只见他俊秀的面孔上微微泛红。 “清儿,我们之前的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啦?” “师兄,什么事情啊?”林清满脸疑惑,她也不是什么都能记起的。 不过看起来他们说的似乎是一件正事,因为原本笑意盈盈的师尊也收敛了笑容,充满期待的望向他们。 “到底是什么事啊师兄?” 见她好像真的忘记了,师兄的神情有些呆滞,强忍着尴尬含蓄开口道:“就是我们的婚事啊。” “婚事?!”林清礼貌的笑容僵住了。 “对啊,师妹你不会忘了吧。” “不对,我……同意你什么了吗?”林清也是慌了,她猛然想起对方问的好像是“考虑的怎么样了”,赶忙补道:“抱歉师兄,我不同意。” 听她拒绝的如此果断,师兄僵硬的笑容维持不住了,转言道:“可是清儿,这件事情是我娘的意思……” 眼瞅着自家儿子唯唯诺诺的德行与口齿不清的措辞,师尊恨铁不成钢的打断了他。 “好了。你师妹不愿意,你还要对她死缠烂打不成?” “可是爹,你不是说娘她……” “你娘是想让你们一起,可你师妹若是真不愿意,难道你还要逼她不成?” “爹……” “好了。” 师兄还是不死心,只是被自己父亲严肃的目光压着只能闭上了嘴。 林清向着师尊投去了感激的目光,感谢着他帮自己止住了这个越发尴尬的话题。只是听到师兄提及自己已故的师娘,她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师傅,真的是师娘希望我和师兄在一起的吗?” 师尊神色几分为难,缓缓摇了摇头。 “没有的事。清儿,你既然不喜欢你师兄,权当没有这回事好了。” 嘴上说着没有这回事,实际多半是确有其事了。因为她的父母早逝,记忆里是师娘一直是慈母的形象。对于这个世界的林清来说,最大的遗憾应该就是师娘急病时她在山下游历,未能见到她最后一面。所以如果是师娘的遗愿,她会尽力去满足,只是爱情这种东西她已心有所属,强求是强求不来的。 见她久久沉默,师尊招呼着她坐在了一边的椅子上。 “好了清儿,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前几日为师的故友从滇南带回了几罐上好的洱红,你奔波劳顿,喝了消消渴吧。” 林清从思绪中惊觉,眼前师尊已经为她满上了一盏红茶。茶色通透,嫣红如血,正是洱红上品的颜色。 林清不疑有他,端起来小酌了两口,暑气果然消去了大半。只是解渴的同时她突然在茶水间品出了一丝异样的味道,清凉深处……好像带着丝丝血腥的气息?! 林清想要先将手中的杯盏放回桌案,这时异变突生,站在一边的师尊猛然出手,一把将杯中的茶水全部倒入了她的口中,另一只手顺着她的后颈一提,彻底将一整杯茶水送入了她的腹中。 “唔!师傅?!” 林清挣脱开他的控制,一连退出数步。眼睛紧紧盯着不远处的两人,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被最亲近的人出手偷袭根本让她防不胜防。 “师傅,你到底让我喝了什么东西!” 师尊伸手抚住了胡须,还是那副悠然的姿态:“清儿你放心,不会是什么不好的东西。” 林清不是三岁孩童可以任他诓骗,只是她不敢相信敬爱的师长竟然会出手算计自己。她下意识看向一边的师兄,见到他脸上的真挚也随之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阴暗的快意时,林清的心凉了大半。 “你们?为什么!” 对上她失望的目光,师尊幽幽叹道:“清儿,别怪为师,为师给过你机会的。” 林清不动声色的挪远了身子,比起同他们争辩,更重要的是要赶紧将那不知是何成分的茶水逼出体内。逃出大殿再去运功肯定迟了,并且他们定然不会放任自己轻松逃脱。林清只能就地盘坐在了地上,只有先解毒才能找到逃离的机会。 出乎意料的是同处殿内的父子两人居然会眼睁睁看着她打坐用功,丝毫没有出手阻拦的意思。这让林清稍舒一口气的同时更加怀疑起他们的意图。 很快闭目用功内视,林清发现了问题的所在,她丝毫感受不到方才饮下茶水的方位,就像凭空在体内消失了一般。 她犹疑的睁开眼睛,只见对面的师尊一副稳cao胜券的样子。 “别费力气了傻丫头,这茶水只要进到你的体内,直接会同你的周身血脉相融,仅靠运功是不可能逼出来的,只会加速它同你身体的融合。” “你到底给我下了什么东西!” 林清的脸色阴沉到了极点,站起身子将手搭在了腰间佩剑的剑柄上。 师尊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坐在了先前她坐过的座椅上,新换一盏茶杯满上一杯自己饮了下去,喝完还将杯子倒着让她看了看。 “为师跟你说过了这只是一杯茶水罢了,只不过是掺了点你师兄心头精血的茶水。”说着师尊又满上了一杯。 林清凝视着他,不敢有丝毫松懈。 “你要是真想知道这茶水有什么用,你去看看你师兄就明白了。” 早在发现他们两人是一丘之貉后,林清就一直同时留意着他们两人,一旦他们有什么动作她会立即拔剑出手。顺着他的话语看向师兄的同时,林清的眼角余光也没有离开师傅的身子。 果然,就在她调转目光的一瞬,师傅手中的茶盏脱手而出打向了她的手臂。剑光如练,瓷盏应声碎裂。 伴随着碎瓷落地的声音,空荡的大殿里传来了鼓掌的回响。 “精彩啊精彩,不愧是我的好徒弟。” “师傅,你这是什么意思!” 如果说方才林清还对他们心存一丝的幻想,那么他突然的偷袭则是彻底破灭了她的所有念想。 “没什么意思。为师只是因为了找到这样的好儿媳而高兴。” “儿媳?”林清面色冷凝:“我已经说了我与他绝无可能,难不成你们觉得你们真能逼我就范?” 师尊只是笑着看向她。 “永远?不见得吧?你知道我为什么强迫你你喝下含有你师兄血液的茶水么。” 林清生出不祥的预感,阴郁着神色等待着他的下文。 “你再去看看你师兄你就明白了。” 吸取了上次的教训,林清不着生色的退后了几步,直到视野可以把他们两人同时覆盖,这才重点看向了自己的师兄。 就在看过去的一瞬,林清的心里泛起了奇怪的想法。明明师兄还是先前那副阴暗贪婪的神色,落在现在她的眼中却怎么都生不出一丝厌恶,好像被人强加上了一层滤镜。 “清儿,为师可以告诉你,用了你师兄的精血做引,解药自然在你师兄身上。你想去要大可亲自去取。” 原本还是满脸得意的师兄听闻他这般言语神色一滞:“爹,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自然是给你师妹指条明路。”一边说着,师尊取出了先前满上的那杯茶水小酌了一口。 趁着他低头饮茶的微小间隙,林清的身形突然动了,电光火石间她径直闪到了师兄的身侧,一柄长剑牢牢压在了他的肩膀上,剑锋的方向正好对着他的脖颈。 “师兄,我不想伤到你,你还是老老实实把解药交出来的好。” 同为年轻一代的俊杰,林清出手到速度可以快到让师兄做不出丝毫反应,这时他才真切的意识到了自己与师妹可怕的差距。 “什、什么解药,师妹你、你先把剑放下,为兄根本没有听说过啊。”突生的变故吓得他全身哆嗦,他根本没有想到林清会当着父亲的面对他出手。 师兄焦急的向父亲投去求助的目光,眼神满含恐惧。 当他望向师尊时,林清的目光一刻未敢离开自己这位师傅半步。现在师尊口中的话她是一句也不敢轻信,不管师兄到底有没有解药,将他挟持在手上终究也算是多了一个和师尊谈判的筹码。 然而师尊的反应超出了他们两人的预料,面对独子被擒他非但好不慌张,反而不紧不慢地摇晃着手中的茶盏又抿了一口。 对方的成竹在胸让林清不由提高了警惕,她加强了制住师兄的力道,手中的长剑几乎严丝合缝的紧贴在了他的脖颈上,光洁如镜的剑刃可以清晰倒映出他的下颌。 “爹……你快看!师妹你不要冲动啊!爹,你快点……” 师兄生怕自己的挣扎会导致林清手中长剑落下。身子一动也不敢动,只能梗着脖子向父亲求救。 “你看看你自己,平时不专心修习,现在知道修为的好处了吧?” “爹我都知道了,你快把那什么解药给师妹吧,我不娶她了还不行吗!” 呵,男人。 林清看着师兄口不择言的狼狈德行,再回想他先前的海誓山盟,心中只剩了感叹。只是突然间,她好像发觉了自己的异样。 难道自己不应该对他这种前后判若两人的虚伪行径厌恶至极吗?可是为什么自己非但没有丝毫的负面情绪,甚至会不忍心去伤害他? 茶?!这难道就是那杯含了师兄精血茶水的作用? 不管怎样,现在她可以笃定这位抖如糟糠的师兄必然没有解药。 她转而向着师傅开口,清冷的声音在殿内荡开:“师傅,想来所谓的解药定然在你身上了。你若是肯把解药给我,我自然会保证师兄安然无恙。清儿自此退出宗门,今日之事既往不咎。但若是您不肯答应,就别怪清儿下手无情了。” “爹,爹,有什么解药你就快点给她吧,孩儿还不想死啊!” 师尊本还能保持悠然自得的笑意,可是听到师兄的咋咋呼呼还是难免变了颜色。 “住口!孽障,你还有甚么出息!难怪你师妹会看不上你,你这副德行简直让人耻笑。” “我有什么出息?要不是你把祸端引到我的身上,我又怎会落在她的手中!” “真是个不成器的东西!”师尊恨恨地甩了甩袖子:“解药没有,你要是不满便杀了他泄愤好了。”说着师尊就背过了身子去。 “师……师妹。”师兄强压着恐惧,挤出一个谄媚的表情:“师妹你大人大量,原谅为兄这一回?” 林清没有想到会是这么一个局面,手中的长剑无论如何也砍不下半分。她的心中突然冒出了一个悲哀的念头,难道自己就要嫁与一个这样软弱的男人吗? 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不该存在的想法蛮横的闯入脑海搅乱了她的心神,使她失去了对手中长剑的把握。恰巧这时师兄细微的抖动刚好撞向她的剑刃,来不及做出反应,架在他脖子上的长剑已经割了下去。 幸亏林清及时偏移了剑锋的位置,才没有一剑令他殒命当场,只是瞬间喷溅而出的鲜血沾满了她的脖颈与脸颊。 林清根本没有想要伤他性命,以她现代人的身份也未曾经历过这种阵仗,真实的血流如注让她下意识选择了避开。 她这么一撒手,方才还在负手而立的师尊猛然转身,几丈的距离顷刻而至,一把便将尚在喷血哀嚎的师兄揽回了自己的身边,运以内力压住他脖颈的xue位为他止了血。 “没有的废物,瞧你这点出息。” 从始至终他的神态未有半分慌张,仿若受伤不是自己唯一的儿子,而是一个毫无关系的陌生人一般。 失掉了唯一的人质,林清彻底陷入了被动,但是她已无暇多顾。因为就在她一剑重伤师兄之后,心口处传来了刀绞般的疼痛,这种痛感几乎可以和上一次师妹吹奏的那曲摄魂夺魄的笛音相提并论。 抓住师尊为师兄疗伤的空隙,林清一手执剑护在身前,另一只手紧紧捂着胸口,一点点挪向了大殿门口。 就在她距离殿门不足几丈距离时,她猛然发觉师兄溅落在自己身上的血液居然全部消失了。痛感稍有缓解,林清伸手摸了下自己的脸颊,指尖没有一丝血迹。 师兄刚才喷涌到自己身上的鲜血又去哪里了? 只是现在不是担心这些的时候,她的位置已经距离逃出生天很近了。只要全力运转轻功,就算是师傅出手也不可能在自己逃出殿门前拦下自己,到那时候自己就有了向其他同门求助的机会。 可是就当她运转轻功的时候,内力还未走完一个周天仿若不再属于自己,化作一张坚韧的血网牢牢束缚住了她的身体。 林清从未想过自己苦修得来的内力会成为束缚自己的锁链。她努力想要挣脱这种控制,可无论她如何扭动挣扎都是无济于事。因为那层束缚根本不在体外,而是牢牢的拘束进了她的体内。 “爹,她是怎么了?”脸色苍白的师兄一脸心悸的看向林清。 挣扎的动作在外人看来更像美人难耐的扭动,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在如何抵抗那张越收越紧的密网。 “让她自己好好玩玩吧,玩累了她就心甘情愿做你的夫人了。”师尊回到了高位上,继续品鉴着那杯半凉的茶水。 “差的太远了,少了最重要的那道滋补。”他看看一边的儿子,再看看用长剑支在地上苦苦挣扎的林清,眼中满是贪婪的欲望。 长剑被牢牢的扎进了地板的砖石里,林清的双手紧紧握着剑柄,身子却在扭动挣扎中越蜷越紧。 “呃!”五脏六腑都要被挤碎的痛感是如此的真实。 这真的还是做梦吗?林清甚至分不出质疑的心思。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过后,身下的石板被她硬生生的剐成了砖粉。 长剑失去了地板的支撑倒向一边,林清的身子也随之栽倒在一侧。足以勒碎骨rou的疼痛让她的身子尽可能的蜷缩,白皙的皮肤上逐渐显现出血管的纹路。血管因为她身体过分的收缩不断紧缩扭折,如同一条条形容可怖的虬龙。 “疼,好疼……”本能反应出的呻吟回荡在殿内。 台上的师尊仍是不动声色斟酌着杯中的茶水,一边的师兄已是满脸变态的兴奋。看见儿子离开自己走下石阶,师尊眉头微挑,掀开壶盖吹了吹壶中的茶沫、没有阻止他的行动。 林清已经疼的失去了全身的知觉,痛到麻木的感觉让她这个都仿若不在这个世界了一般。让她感到奇怪的是对于外界一切的感知都是混沌的,只有师兄不断拉近的距离让她产生心灵感应般清晰。 随着他的脚步越来越近,情感被疯狂剥夺的感受又一次出现在了林清的身上。上次是自己主动认主,这次是被迫只能去想师兄一人。每念一丝他的好处,勒紧自己的网就会松开一分,若是产生对他不利的念头,密网就会收缩的更紧。 被疼痛刺激折磨的神智趋近崩溃的林清无比渴望深陷骨rou的密网可以松开些许,给她一丝足以喘息的空间。发现诀窍的她开始不受控制的挖掘记忆中师兄对自己种种的关心,通过强行在心底种下好感的种子去换取身体的放松。 可她终究只是一个局外人,并不能做到像原主一样对他们过往的记忆铭记的滴水不漏。也幸好自己是局外人,才没有因为被迫增加好感而深陷其中。 随着痛感的消散,林清的自我意识渐渐苏醒。当她意识到自己在失神的状态下刻意肖想某一个男人,只想把这块寄生在自己心尖的恶心“苔藓”狠狠剜去。可每当她生出厌恶的感觉,就会感受到未曾离开自己身体的那层“丝网”紧紧缚入皮rou,继续带给她那种让人发疯的痛感。 重新获得了支起身子的力量,林清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一双皂靴的靴尖,顺着鞋子往上望去,她看到了师兄那张满面yin邪的脸。 她想要冷眼以对,可心尖那块恶心的“苔藓”传来娇羞的情绪波动盖过了她本身的情绪。 望着向来矜贵高冷的师妹钗横发乱衣衫不整,眉眼含情娇艳欲滴的模样,回想方才她挟持自己时冷冽的神色,他生出了一种强烈的征服感。 “怎么了我的师妹,方才你不是很嚣张么?现在怎么这么乖了?” 说着他弯腰想去勾起林清的下巴,这时身后传来了师尊悠然的声音:“这丫头离完全驯服还差的远呢,你现在去折辱她,她若是清醒过来怕是拼了一条命也会把你杀了。” 听见他这句,方才还在嚣张的师兄如受惊的老鼠蹭的一下闪开了身子。 被两种截然不同的情感冲昏了头脑的林清只是茫然的看着他的动作。 “父亲,你可是说了你会帮我得到她的。” “那刚才又是谁哭喊着求为父放了她的?” 师兄闻言憋的满脸通红,恶狠狠瞪向一边神色空洞的林清。 “父亲,孩儿知错了,还请父亲明示。” 师尊并未急着搭腔,他从袖中取出一枚玉笛交到了自己儿子手中,附带着将一份丝绸的笛谱同样递给了他。 他先是确定了林清仍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法自拔,这才向他娓娓道来:“清儿这丫头自幼便被为父种下了情蛊,这世间难得的蛊虫自然当与不世出的天才相配。” “至于你,为父早料到不论是以你的天资还是性格都定然入不了那丫头的眼,索性将拿一母一子一对蛊虫种入了你们二人体内。如此一来,只待清儿体内的蛊虫成熟激活,她就会被迷去心智,深爱你不自知,这便是情蛊为何谓之为‘情’。” 饶是心情激动,可真当知道自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亲爹下了什么情蛊的母蛊,师兄还是不由一阵脊背发凉。今天之前他可是从未听父亲提起过的。 “而你的心头精血,就是唤醒她体内蛊虫的药引,这也正是为父才布下这么一个局诱她上钩。不然放任她继续成长,为父都未必能制得住她,只能说天才还是天才啊。” “父亲这么多年一直是宗门第一人,师妹进境再快也应该赶不上的吧?” “第一人?”师尊嗤笑一声:“若不是当年那场造化,为父怕是连掌教的位置都坐不妥当,还谈什么宗门第一?只是今时不同往日,为父反倒是看不上这掌教之位了,因为为父已然窥见武道之上的境界。” “武道之上?”师兄闻言变了颜色:“武道之上还有境界?莫非您说的是武道成仙?” 师尊微微颔首:“不错。” “可那不是老一辈为了诓骗我们这些晚辈专心修习的谎言吗?” “只有看不到那一步的人才会觉得是谎言,真正触及到那道门槛才明白前辈们所言非虚。” 师尊的笑容悄然收敛,取而代之的是目空一切的淡漠:“既然有望迈出这千百年来未有人能迈出的一步,散尽功力置身死地又有何惧?其实为父本不该对你说这些东西,告诉你只是因为你有可以帮到我的地方。” “孩儿何德何能能在这种事情上帮到爹您?”师兄面色惶恐。 “你帮不了我,不代表清儿帮不了我。我要你与清儿坐实夫妻之名,为我修炼提供阴阳相济的精血。”话是面向着他说的,师尊的一双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过跪坐在地上的林清。 林清低垂着脑袋,束发用的簪钗早因为剧烈的挣扎散落在了地上,掉落的发簪上一缕缕被挣断的长发诉说着主人遭遇过怎样的折磨。三千青丝失去发饰的约束垂落下来遮住了她的侧脸,却也保护了林清眼底最后的一丝清明。 事实上就在刚刚他们父子二人谈论起那些隐秘话题的时候,林清已经清醒了过来。 即便心机深沉如师尊一般,也不会料到林清保有着双重的记忆。他们误认为她陷入了蛊毒的控制迷失自我,才会将这些秘密在她面前毫无顾忌的讲出。 林清原以为可以借师兄之口寻求到解蛊的方法,所以一直通过小心的伪装掩盖着自己清醒的事实。但她属实没有想到,师兄居然可以傻到对自己体内植入的母蛊不闻不问,这也导致她试图以法炮制为自己解蛊的想法落了空。 非但如此,身体的疼痛还反复干扰着她的思考能力,他们两人交谈的讯息一股脑涌入林清的脑海,让她整个人云里雾里。正当她努力试着理解着自己得到的信息时,一截道袍悄无声息的闯入了她的视线。 林清觉察到的时候显然已经晚了,来不及做出先前的伪装,自己的下颌被身前人用指尖轻轻勾起。 失掉了乱发的遮蔽,林清未经掩饰的惊愕面容直接对上了师尊淡漠的双眼。师尊眼睛似有摄人心魄的能力,让她觉得自己的心神无处遁形。 同样她也第一次在师尊脸上望见了惊讶的神色。他移开了勾着林清下巴的手指,继而用细腻柔滑的指腹蹭过了她的脸颊。 “清儿,看来为师还是小看你了。”师尊面露惆怅,轻声叹道:“你要是我的亲生女儿就好了。” 可不待林清做出回应,他又摇了摇头继续道:“罢了,亲生女儿又能如何?不管你与我何种关系,到了这一步我怕是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他的自言自语给了林清恢复冷静的时间。若非亲眼所见,她根本不敢相信记忆中悲悯慈悲的师尊会是这样一副面目,更不敢相信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可以狠绝到连亲生骨rou都不放过。 难掩心中的厌恶,林清挪动身子避开了他的手掌,将手牢牢攥住了歪倒在身边的佩剑剑柄上。 再次执起这把曾经立志斩尽世间宵小的长剑,林清心中萌生了死志。她明白自己能够杀死这个禽兽的机会近乎为零,但若是不拼一把又如何对得起自己? 长剑如练甩向身前的师尊,同时响起的还有女子凄厉的惨叫。 “啊!” 刺出的长剑还未近身便被师尊用袖子震作了两截,与之同样被震碎的还有林清最后的挣扎。 师尊并没有对林清出手,她自己运转内力引起血网的急剧收缩就足以令她痛不欲生。让她恨不能将先前的一剑狠狠扎在自己的身上,用力划开体内那层越来越紧的血网。 “你这丫头,何必自讨苦吃。没有母蛊的命令,也就是你师兄的允许擅用内力,也该让你吃吃苦头。” “真的吗父亲?” 师尊实在不想理睬这个废物儿子,他甩了甩袖子,独自走向了后殿的方向。经过师兄身侧的时候留了一句:“记住爹留给你的笛子和笛谱,她现在有多难受,你吹起来她对你多死心塌地。” 熟悉的笛音回响在了耳畔,林清身上的疼痛有了一丝的缓解。她猛然意识到,这首曲子不正是那天化身为女帝的师妹吹奏的曲子吗? 林清无比清楚这首曲子会对自己身体带来怎样的变化,可是她的身子连动都动不了。 师兄这次没有如先前一般莽撞,保持着与林清安全的距离不停吹奏着笛曲。林清感觉到了一丝轻松的意味,束缚住她的血网在渐渐消融,直接涌向她小腹的位置。 温热的yuhuo开始逐渐侵占她的全身,心尖那块寄生的“苔藓”肆无忌惮的加剧了扩张。 林清闭上了眼睛,一滴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不远处是自己断掉的半截配剑,她挣扎着爬向了断剑的位置。她知道清醒梦自杀强制醒来会对大脑造成不小的损伤,但她绝对不能允许眼前的阴险小人脏污了自己的身心。 失掉美感惨白狰狞的双手终于搭在了剑柄上,林清用力想要举起断剑,却发现手中的断剑不能移动分毫。目光边界的地方,一双脚狠狠把它压在了脚下。 笛声停止,林清体内的yuhuo也烧到了极致。 “我的好师妹,你可真烈啊。” 就在师兄那双yin邪的爪子想要落到她身上时,异变突生。 一道冷白的寒芒在她眼前炸开,鲜血飞溅间一截狰狞的断臂落在了一只纤白如玉的手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