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两种喜欢

    夜晚在她的裙角拂过一阵风，女孩猫着腰在悄悄踩上楼梯之前，被母亲从身后喊住。

    “又去哪玩到现在才回来？”

    温舒遥手里提着自己的小皮鞋，站在昏暗的楼梯前小心翼翼地转过身，瞥一眼墙角时钟的方向。

    “也不晚啊……现在才十点半。”

    “天天在外面疯玩你还有理了是不是？”母亲拿起书脊轻轻敲了下她的脑袋，“我看啊，反正你最近闲在家里也没事，不如过两天去乡下陪阿婆住段时间。”

    “阿姐去么？”

    “你阿姐不去，她最近在准备ACT的考试。”

    “知道了。”她垂下头，拖长了尾音道。

    “你撇什么嘴？不乐意是么？”

    “没有啊，我乐意，我非常乐意，我怎么会不乐意呢。”温舒遥抬起头，眨眨眼，尾音从先前的黯然中上扬起来：“请问，我现在可以上楼了么？”

    “诶诶……”见她转身，母亲立马从身后拽住她的衣服，“我还要问你，刚才是谁送你回来的？在门口磨磨蹭蹭半天都不进来。”

    “您都看见了为什么还要问我？”说罢，她便像尾小鱼般逃离了母亲的掌控，一溜烟儿就踩着楼梯跑没了影。

    人是跑了，可耳朵却尖锐地捕捉到母亲朝父亲抱怨的那句：“你看看这孩子，越大越管不住，看来她早忘了当初是怎么吵不过人家，哭着跑回来的那件事了。”

    身后传来房门轻轻的闭合声。

    温舒遥想，她当然没有忘。

    不仅不会忘，甚至还会把那一天发生过的每一件事，彼此间的每一句对话都记得清清楚楚。

    甚至是那个黄昏空气中的每一颗浮尘的形状与气味，以及江珩说出那些话时脸上细微的表情，她都能在瞬间回忆起来。

    那是个阴闷到让人误以为会下雨的傍晚，温舒遥找到他的时候，他正站在三楼的露台，双臂撑着护栏。

    视线交汇的瞬间，气氛略有凝滞。

    在此之前他们从未有过那么长的冷战期。

    她心里憋了很多很多的话，都在看见他额角伤口的时候刹住了。

    “这里怎么了？”

    “不小心撞的。”

    那狰狞绽破伤口是一直从发际深处延伸出来的，有过缝针的痕迹，也似在愈合。

    只是看见他的伤口，这些天里的沉默、憎怨、决心、伤感都像泪水一般在心口溃散了。

    她变得只会说：“痛不痛？”

    “还好。”

    淡淡说完两个字，他转过脸去。

    静闷中傍晚的蝉鸣显得越加喧嚣。

    温舒遥第一次觉得自己无力打破这种沉默。

    直到他的目光再次看过来：“我刚才看见你和那人在楼下说话。”

    “你指的是江聿哥哥么？”回想起前些天撞见的一幕，她想稍稍为江聿辩解几句：“其实他人蛮好的……”

    江珩冷冷截住她：“所以，你喜欢他？”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回答：“为什么不喜欢他呢？他对我和阿姐都很好。”

    他又问：“那你喜欢我么？”

    “当然，我最最喜欢你。”

    “是么？”他投落过来的目光带着一丝揶揄，甚至还有一些隐隐的压迫感。

    江珩后来常常想，其实那天他不该撕掉那封情书，那样，温舒遥就不会在那个时候跑下楼，也不会在暴雨前的廊庑下遇见江聿。

    那天他跟下来，站在楼梯昏暗的一角，看见江聿握住她的腕骨把伞柄塞进她手心。

    在那之后，他不止一次看见他们在一起说话。

    有时是在花园里的长椅上，有时是在庭院外的暗门边，但更多的时候他们会在傍晚时一道出门遛江聿从原先家里带过来的那只叫球球的小狗。

    每到这些时候，他就站在三楼的露台窥视他们的一举一动。

    当然，也是江聿的出现让他明白，原来温舒遥不仅仅会对他那样。

    她对任何喜欢的人，都是那么亲近。

    漫长静默的等待过后，温舒遥听见他好似冷笑了声。

    再开口时，连他的声音也变得陌生：“不过温舒遥，难道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你么？一个人心里不可以同时装着两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