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9
天边开始下起窸窸窣窣的小雪。杜乔捧着打湿的鲜花狼狈落魄地找到一条废弃的长椅坐下。他饥肠辘辘、头晕目眩,肚子伴随着隐隐的绞痛,被马蹄踹到的部位看来还是受到了损伤,眼见着太阳最后的金缕沉溺入茫茫的夜空里,他失落地叹了一口气。即便是走回去恐怕也赶不上修道院关门的时间了。杜乔坐着的地方是一处拐角口,沿街的屋子灯光有亮起来,食物的香气从窗户缝里溢出,是刚出炉的面包和香肠的味道。杜乔摸出几个硬币向窗户里的人招手:“嘿,老板,能给我一个面包吗?你的面包闻起来很不错。”他狼吞虎咽地将食物塞进嘴里,但也许是他的肚子受了伤,刚刚吃进去的面包在腹中翻江倒海了一轮,突然恶心上涌又从喉管里呕出来。杜乔扒着椅子几乎要把身体里的器官都吐出来似的,后来他干脆失去力气,半躺在椅子上,脑袋耷拉着。酸涩的呕吐物溅在了靴子和衣角,这情况实在是不能再糟糕了。一个黑影从对面的巷子慢慢走了过来。在昏暗的雪幕中,他的身型有些模糊不清。经过长椅的时候,他的脚步略微停顿。杜乔感到有人靠近,他捂着肚子抬起苍白汗虚的脸,在倒悬的雪片里他没看清楚这是谁,只是本能地伸手拽了拽他的衣角,露出求助的表情:“请帮帮我,我……我的肚子很痛……”黑衣人挣扎要离开,没想到杜乔的手竟然死死拽着不放,力道之大像以命相拼。沉默片刻后,黑衣人慢慢靠近,打横将近乎昏迷的杜乔抱了起来,快速离开广场。1*拉斐洛·桑蒂:即拉斐尔,拉斐洛是在正式使用拉斐尔这个署名前他用的名字。2*佩鲁吉诺:即彼得·佩鲁吉诺,拉斐尔的老师,与达·芬奇、波提切利为同期生,意大利著名画家,翁布里亚画派代表人物。3*合同:当时的罗马已出现了“合同”制,即以书面形式规定买方和卖方需要履行的义务和责任,以及违反合同将要受到的处罚。由于一副画作完成的时间很长,画家不会一次性把所有颜料买回去,颜料制作商也可能因为制作工期分期提供颜料,所以两方不是即时完成钱货交易,就需要合同来进行详细规定。第5章失而复得的苹果酱杜乔昏睡了不知多久,腹痛在午夜后减轻。醒来的时候他躺在靠近火堆的位置,浑身被烘烤温暖,干燥的空气十分舒适。他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发出迷糊的低喃。有人从昏暗中伸出一只手,在他身边放下一个瓦罐。“啊啊啊啊——”杜乔大叫。阴影里发出不耐烦的嗤声:“吵什么吵,闭嘴!”杜乔瞪圆了眼睛:“你……你吓我一跳,灯也不点,走路也没有声音,突然就出现了。”对方冷酷地说:“肚子好了就滚。”杜乔识相地闭嘴,他低头捧起瓦罐,里面是干净的水,尝起来也甘甜,没有引起呕吐反胃。他把水喝干净了,感激地说:“水很好喝,谢谢你。”阴影没有回答。少年钴蓝色的眼瞳直抵深处,藏身其中的神秘人慢慢地露出轮廓,巨大的兜帽仍然遮盖着脸,但那个声音不会错,杜乔分辨地出来,是那个令人闻之丧胆的牧猪人。猪倌将两片干柴丢入火堆,减小的火苗又旺盛地燃烧起来。他始终背对杜乔,一言不发。杜乔放下瓦罐,向周围望了望,四处幽深安静,火光也照不清楚什么。“外面还在下雪吗?”他问。一个低沉的“嗯”像从远方传来。杜乔这才想起自己的处境:“唉,那我得走回去。我的马丢了,怎么也找不到它,一个窃贼在花店门口把它偷走了。修道院也关门了,我没来得及回去,回去肯定要受罚,也许还会连累安杰洛。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这么莽撞,还好我没有去托斯卡纳,否则情况只会更糟糕。”这段话后没有人说话,杜乔忍受了一段沉默,突然猪倌抛出包东西给他。那是被雨水打得恹耷耷的花朵,是杜乔在花店里买的那束。它们被一块粗麻布包着,花瓣凋零,叶子稀稀拉拉的,色泽不再光鲜,湿漉漉的滴着水珠。“这是我的花,你把它也带回来了?”不等他回答,杜乔露出真挚的笑容:“谢谢你,这是我给主教大人买的,他生病了,本来希望能让他心情好一点的。要不是你我也许会病倒在街头,他肯定会为我担心的。”猪倌仿佛没听见。杜乔撑起身体挨得离他近一些,小心翼翼地伸手探了探他的背。猪倌猛地缩起肩膀,将他的手打开,没控制好力度啪地一声手掌被打得很疼。“你能转过来吗?我们可以面对面说话,没关系,我不怕的。”杜乔轻声说。猪倌发出熟悉的警告:“离我远点。”“那你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我叫杜乔,杜乔·古利埃。”杜乔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回应,他有些气馁:“我在修道院听说了关于你的事,他们说你是个罪犯,其实你是个好人,对吧?你救了我,无论如何我也应该知道你的名字,不然我怎么报答你呢?要是连救命恩人的名字都不能放在心里,我岂不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吗?”良久,在杜乔都要厌倦火堆噼里啪啦的燃烧声时,猪倌沉闷地开口:“约拿。”杜乔眼睛一亮:“约拿,是约拿对吗?这个名字真好听。”猪倌轻哼。但杜乔愉快地说:“约拿先生,很高兴认识你。”猪倌又钻进了黑暗中,他粗暴地命令:“睡觉!”杜乔喜滋滋地重新躺下,他真的累极了,整日的奔波和病痛让他很快就沉入了梦乡。但他没能睡很长时间——他自己觉得只是稍微闭了一下眼睛似的——有人就把他粗暴地拉了起来,他还迷蒙地揉着睡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被强硬的力道整个拽了起来。屋子里有点冷,火堆已经熄灭了,干柴烧尽,这说明他不仅仅睡了一眨眼的功夫。猪倌把他的披风扔给他,然后提溜着他出门。外头天是黑的,月亮还挂在天边。“为什么不睡了?”杜乔莫名其妙地问。猪倌从屋后牵出一匹马来,说:“上去。”杜乔蹬了上去,猪倌坐到他身后。杜乔这时才清醒:“我们要去哪里?你要送我回修道院吗?我可以自己回去,你告诉我怎么走就好。天亮了再走也不迟。”猪倌的双手绕过他的身侧牵起缰绳驾马跑起来,杜乔来不及多问,只能靠在他怀里,他身上还是一股动物的腐臭味,但也许共处一晚后杜乔已经习惯了,竟然也不觉得无可忍受。他的心脏因为跑马的颠簸砰砰直跳,有一种冒险的刺激感从胸腔里涌出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