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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年关,齐昱看新近送来的礼部拟题和翰林答纸,边上还立了一道吏部列出的空职,整整一日下来眼睛都有点发酸,终于熬到馆役来叫晚膳。他解脱一般丢开手里的“之乎者也”,站起身来走出书房,馆役又报沈游方来了。沈游方在萦州有房产,自住在外并早出晚归与吴氏谈生意,已是好几日不见,这几日齐昱事杂,温彦之病下,连龚致远都忙得脚不沾地,故众人自到了萦州城还未同桌吃过饭。今日行馆里晚膳摆在客舍花厅,齐昱心想沈游方来得正好,恰好一道吃饭说说那吴氏的事情。他走到院子里,见沈游方正把李庚年堵在回廊上,不知在说什么。云珠立在李庚年后头,一手像模像样抱着把桃木剑,另手正拿着剑鞘戳沈游方大腿。沈游方随手解了个玉穗子打发她:“丫头乖,自己去玩一会儿。”云珠很上道,抬脚就要走。李庚年一把将她提回来,抽走玉穗子放进自己袖子里,冷酷道:“云珠,我们习武之人,是金银不动其本的。这玩意儿,师父先帮你收着。”沈游方顿时忍笑到快要内伤。“……?”云珠到手的玉穗子飞了,差点就要尖叫出来,抬眼看见齐昱正站在小院门口,不禁哇地一声就哭了:“皇帝叔叔!师父他欺负我!”下一刻,原本只无辜观战的齐昱竟见一个花鼓隆咚的小团子凌空飞来,扑抱住自己大腿一蹭,还拾起袍子前襟擦了把脸,瞬间被擦的那处就湿了一片。云珠放下那截衣裳,齐昱细看其位置,湿处正好在两腿上靠中间,活像是——“你立这里做什么?”身侧突然传来温彦之的声音。云珠一见温彦之来了,连忙转换对象扑抱过去:“温小叔!珠儿不要学剑了!师父他好坏啊抢珠儿东西!”可温彦之此时却是目光很复杂地看着齐昱下体的那团濡湿,说不出话来:“……?”齐昱正要解释,却听一声“给皇上请安”,正是龚致远也来了。龚致远跪了一半正瞧见齐昱的前襟,呆住,又僵硬扭头看看旁边的温彦之,目光里登时就有些异样。齐昱只觉刚解脱的那些“之乎者也”、头昏脑涨又全数浇回了他头上,此时是胸膛中翻着一口血,只咬着牙朝着李庚年怒斥道:“你给朕滚过来!”第80章【传道授业解惑】最终李庚年顶着头上的包,颤手掏出玉穗子给了云珠,狠狠吸了两下鼻子。齐昱糟心地脱掉外袍扔给一旁的馆役,叫暗卫去屋里另取干净的来,“跟小姑娘抢东西,你也不害臊。”众人在花厅落了座,李庚年徐徐挪入坐在龚致远身边,只觉心头嗒嗒滴着血。往年皇城司其他同僚收徒弟,都是金银玉器摆一屋子,唯独他,收了个女娃娃不孝敬他,等到年尾还得倒贴钱。说不定还得贴双份。他冷眼扫去,那女娃娃正特别得意地一手转悠着到手的玉穗子,一手朝落座上位的齐昱伸:“皇帝叔叔抱!”齐昱:“……”在干净衣裳拿来前,朕并不是很想抱你。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回绝,云珠后头的温彦之已经一把将云珠抱起来放在齐昱腿上,还面无表情叮嘱齐昱一声:“抱稳了。”“……”齐昱默默抱稳。于是云珠坐在他膝上提着他腰间的双龙玉佩玩。——身为皇帝,朕已经连不抱史官干侄女的自由,都没有了。齐昱叹了口气,把玉佩从云珠手里抽出来,恰一干馆役进来奉菜,他转眼瞧见坐在旁边的温彦之神色沉邃,正若有所思地盯着半空的桌子,不禁问了声:“你下午同谭庆年谈得可好?”这不问还好,一问温彦之连眉头都皱起来:“不好。”他抬起手来端了热茶,状似心平气和道:“谭总督说,治水新法别具一格,十分漂亮。”按说这夸人也夸得好,可坐在他旁边的龚致远听了,当即就有些气道:“这谭总督也太不近人情了。”齐昱也是摇了摇头,心说谭庆年不愧老姜,这官话果然讲究。他在朝堂军中听过的官话垒起来能有城墙高,此时何尝不明白谭庆年这话的意思。谭庆年为官二十来年,地方上就待了一半时候,逢迎之语是张口就来,要损人也是不带脏字,口是心非之举玩得圆乎,此话瞧着是夸,可换言之就是说温彦之提出的治水之法不切实际,徒有其表。照此是话不投机半句多,按温彦之的性子,该是立时扭头走了作数。齐昱把膝上的云珠往上收了收,怪道:“那你怎还去了一下午?”温彦之喝了一口茶将盏子放下,垂眸淡定道:“我铺了图纸,同他传道,授业,解惑。”“你给那老顽固讲课?!”齐昱差点把膝上的云珠给漏下去。登基两年来,年年淮南河道上表里,谭庆年都是老生常谈,开年述职皆是一模一样的言语,可无奈,此任别无更好的换人之选,谭庆年在萦州,又天高皇帝远,齐昱轻易拿捏不着,没得白受了好几回闲气,可今天却叫温彦之这呆子替他拾掇了那谭庆年一把,他简直想要拍着桌子大笑。——朕的温彦之,果真不是常人。此时就算是叫他花银子买票券,他也想倒回下午去看看,当时谭庆年脸上究竟是个什么颜色,“你讲了一下午?谭庆年是何反应?”那边李庚年听着也高兴,还愉快接了句:“发火总不至于,谭总督这起定力还是有的。”说罢叫沈游方开始笑:“那你是没见过他从我府上甩门而去的时候。”“你们都打住行么,”龚致远恼火地打断他两人,急不可耐看着温彦之:“温兄你讲你讲,谭总督当时究竟怎么样?”温彦之叹了口气:“他意在新法过于难懂,我就铺了图纸问他何处不懂,我讲给他听。他又说不上来,只一味外推,不受新理,但认沉珂,我只好从、开始讲起……”齐昱脑子里一想起温彦之面无表情地杵在谭庆年面前说教的情状,忍不住实实在在笑了好一会儿,“太好了,谭庆年能被你逼疯了。”为何他如此高兴?因为他此时竟生出一种“总算有人能和朕一样领略温彦之的刻板教条且有苦不能言”的迷之快慰。解气。太解气。温彦之倒没那么开心。毕竟原本是糟心的事情,可他总算是察觉了众人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