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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霜从邵北眼里除了自己与桌上一盏灯影摇摇之外就没看出别的,只得问道:“我从未听说鱼在水中不能过冬。麒麟乃祥瑞吉兽,当知万物各行其道,为何担忧这些琐事?即便它不过问,鱼也自有过冬之法。”“正是如此。”邵北笑道,“敢问陆大侠,你又有何可忧呢?”陆晨霜:“……”邵北好整以暇地望向他,眉梢眼角噙了一丝笑意,被灯影儿一晃,看不清究竟是浅笑,还是揶揄。陆晨霜素来不喜油嘴滑舌之人,直盯问道:“你平时也是这么说话的么?”“嗯?”邵北不解,“你指的是……”见邵北似有避而不答之意,陆晨霜已心中有了几分数。他板着脸,寒声问道:“你知我说的是什么。天赐骄子、通彻太白、腾云九霄……这些,你平时与别人也是这么说话的?”“这……”邵北目光游离在屋中几件摆设之间,悬着一口气,最终轻吐了一个字,“是。”陆晨霜将手中玉盒放回桌上,敬而远之,闭目养神。仅隔了片刻,邵北悬着那口气徐徐呼了出来,又道:“不瞒陆大侠,我有几位丹阳峰的师弟,也爱看除魔卫道录。我虚长了两岁,平日在山中修炼之余他们便常来找我,谈及你时,我用的就是这些词。”陆晨霜一怔,睁眼望他,只见邵北眼中一片赤诚,仿佛其心可鉴天地日月,说道:“其余,再没有了。”邵北说这话时声音极轻,若不是离得近,若不是陆晨霜耳力好,差点连窗外蛙声虫鸣都将其盖了过去。这轻轻几言,竟让陆晨霜有如临大敌之感,仿佛威压在身,一举一动都需先细细斟酌,不可轻举妄动,否则下一招便会方寸大乱,溃不成军。不知会输些什么。“陆大侠所忧何事我不知,只是我虚占了一个归林大师兄的名头,与陆大侠或有同忧。”邵北起身踱步,悠悠道,“掌门师叔近日又得一失传古籍,正潜心钻研,诸位师兄近闻天命,皆在突破关口。我虽不才,但派中日常事务总得有人把握,是以这一大任落在我的身上。”陆晨霜早有耳闻,邵北虽年纪尚轻,却掌派中实权,也正因如此,外界才有传言:只消再过一两年,李道无便会传无量掌门之位与他。邵北:“我诚惶诚恐,时时思虑,为无量生计担忧,夜夜辗转难眠。”“……”陆晨霜嗤笑,“无量乃天下第一派,各地朝奉捐资合起来日进斗金,也有生计之忧?”“不错,确实是日进斗金。”邵北坦言道,“可我派每日三千门生的衣食住行消耗多少?救济灾民、难处,捐粮钱衣物多少?如‘潞州誓’之行,每年的各地大小驰援不计其数,车马餐宿多少?我听闻昆仑结界能御狂风暴雪,但我无量结界只可抵御妖邪,风雨皆不阻,剑南道今年雨季又至,山中一塔两坛三庙十二殿宇、数百弟子居所,修葺花费多少?”邵北说得头头是道,可见这些问题当真在他心中盘踞已久。陆晨霜也好奇他家支出究竟有多少,只是听听那也算见了世面,于是静候其详。邵北摇头:“这些就罢了,只要早有预备,还算能够勉强应付,就不说来扰陆大侠清静了。”陆晨霜:“……”“可我掌门师叔一心修炼丹之道,数十年未改,在声名远扬的背后,每年消耗几何?”邵北绕桌半圈,落座在了陆晨霜身边,压低声音,亭亭伸出一根手指,轻问,“陆大侠可曾想过?”能叫邵北单拉出来开口提起的,肯定不是一千两白银。陆晨霜盯着他的手,悄声试道:“莫不是一万两?”“掌门师叔自与我师父当年下山游历时获一炼丹心法起至今,修此道算来已有二十余年。寻常的丹药,如强身健体、生肌接骨、增长修为之类,他早些年还炼了分给派中各峰备用,但近年来他忽悟修炼化一途却还为生老病死流连,乃有辱仙道,于是将生死置之度外,只炼通天彻地的失传古方,炼出的药再也不是我等能吃的了。”邵北若有似无地叹了一口气,“既是失传古方,所需之物自然也不是现世好寻的。想我师父在时,但凡师叔开口,他立刻一应具允,差人照办,现我师父不在了,我自然也绝不能忤逆了他的意。陆大侠猜黄金一万两,其实不足掌门师叔每年所耗之十一。”陆晨霜:“……”哼!陆晨霜愤然拂袖——说什么“或有同忧”?这邵北担忧的与他担忧的,岂能是一个意思?第21章时辰已近四更天,房外连虫儿都不叫唤了。邵北作势欲起身:“我去找英掌门,将土龙妖丹的来龙去脉与他讲清楚,让他好先有个准备。”“这时去?”陆晨霜看一眼窗外,天色黑里透着黑,“他早已歇下了罢。”“乌盈径之事苦无头绪,他便是睡也恐怕睡不多么踏实,若能得知此讯,抵得过睡十个好觉。”邵北回望一眼内屋寝床,道,“我刚到潞州时便歇息过,现下见妖患得除,更是神清气朗。倒是陆大侠赶路辛苦,若觉得倦了,只管在我房中歇着,其余的事交给我去办吧。”原来是邵北客气,想把厢房让给他休息。陆晨霜拦下他道:“不必。”陆晨霜一不能鸠占鹊巢,二不想像二师弟一般招风——各派来人是为了替天行道,又不是为了看谁出风头的,邵北叫沧英派掌门准备什么?准备个厅堂案台,摆放妖丹给众人看?他心里清楚得很:这么一只土龙,大是大了点儿,但出手能将其解决的人应当不只他一个,只是那沧英派没事先探清,众人对乌盈径中情况不明,故而多有顾虑罢了。若是早先十年,他还能得意地承众人一声“恭喜”“贺喜”,年少轻狂地出尽风头,可到现在这个年岁再让他拎着这么个不登台面的妖丹处于百人中央,无异于赞老夫子识字、夸大将军拿枪,那他倒不如把盒子一放,先行告辞算了。陆晨霜:“明早再去。我也不累。”“好吧。”邵北挨着他坐下,“我是看我说了这许多,你都不答话,以为你乏了。”陆晨霜:“……”他能接什么话?能接上这“十万两黄金”的话茬的人,怕是不多罢!邵北:“我原想跟陆大侠说说派中的一些近况……”“和我说?”陆晨霜不禁皱眉睨他,“这话,你该和你祁师兄说。”邵北默默摇头,唇齿一碰,发了一个小小的音,似唏嘘非唏嘘,略有些不雅,又透着股羡艳而不及的意味:“有许多话,我能与师弟们讲,能与其他师兄言,却唯独不可对祁师兄说。从小到大,我每回和他说话前都要先试量一番,或找人听上一遍挑挑毛病,或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