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花糖小说网 - 耽美小说 - 平生多情在线阅读 - 分卷阅读60

分卷阅读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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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近一个月来难得的一个日光丰沛的日子。街头女孩们缤纷清爽的衣裙,提早舞动起丝丝夏日的风情。

裴宿恒站在办公室的中央,周身被刺目的太阳光紧紧捆绑著。

可他依旧觉得冷。刺入骨髓的冷。

无处不在的阳光似尖锐的冰凌,凶狠地往他的身体上戳刺,划破他的皮肤,割断他的筋脉,冰水和著锋利的冰渣,蛇一样往他的皮rou、血管和神经里钻。

“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这个空旷的房间里响起。空洞呆板,如同没有生命的机器人。

“简直异想天开,”男人还没有回话,长沙发上双臂环胸的女子先开了口。她年近四十,风韵不减,一双漂亮的丹凤眼兴奋地闪动著,“你跟你那短命的妈还真是一个模样。一个恬不知耻,心安理得地冒充大少爷贵公子;一个痴心妄想,到死都心心念念有朝一日能飞上枝头变凤凰。结果怎麽样?贱人就是贱人,给她那个运,也没那个命!”

“你给我闭嘴!你再敢侮辱她我现在救杀了你!”裴宿恒双眼喷火,恶狠狠地盯著她。

他长这麽大,还是头一回对女人如此不恭敬。

女人脸色变了几变,突然站起身,手指一直静默的男人怒斥:“看看你的宝贝儿子!我养他二十几年,及不上一个连饭都让他吃不饱的低贱女工。下贱胚子果真都没有良心。天生忘恩负义的货!”

裴宿恒不再多话,捏紧双拳青筋暴叠往前冲,被身後的的保镖一哄而上制住。

“好,好!真的要动手。我倒要看看,那贱人的窝囊废野种今天能玩出什麽花样来。”

“文如,留点口德吧。”男人缓缓开口。他声音低沈,语速缓慢,尾音无力地拖荡在空气中,饱含疲意,“这麽多年我们从没见过面。若不是你不听劝非要去找她,我现在根本连她住在哪里都不知道。”

他抬手止住还想插话的女人,“况且,人都已经去了,还有什麽好计较的?别说她根本没什麽错,纵有千般不是,也已经拿命去抵了。还不能稍微宽容一点吗?”

女人静了静,兀地冷笑,“宽容?对一个将自己丈夫的心霸占了二十几年的贱人,我不相信天底下有一个女人能宽容得了。”

她裹好披肩,在一众保镖的簇拥下挺胸昂头往外走,“她死了,我可以不再计较。以後,你最好好自为之。”

办公室的门被极响地甩上。

裴宿恒被这声响惊得一颤。他似刚从噩梦中醒来,怒火潮水般地退去,只余满腔的恐惧紧紧扼著他的咽喉。

“这,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快告诉我这不是真的!不是!”

他心惊胆战反反复复地逼问。他相信只要男人点一点头,这场荒诞的闹剧就会结束。

就像过去十几年发生的一样。那个恶毒的巫婆无时无刻不在诅咒他的母亲,可她每次都没能得逞。这次一定也不会!

对面他称之为父亲的男人从书桌里翻找出一张照片,拿在手里想他走过来。

裴宿恒惊骇地後退一步,身体要摇晃著歪在墙壁上。

“这就是你的母亲。以後,就由你来保管吧。”他的父亲,把仅有的一张母亲的照片递给他。

“她是个很好很好的女人,名字叫叶静云,江苏徐州人。两年前去世时,35岁。”

“以前你认为我故意不告诉你她在哪儿。事实上,我真的不知道。在你……在你跟我回来之後,我跟她再没有联系过,我只知道她离开了家乡,到不知道去了哪里。”

“文如不死心,找了十几年,终於在福建找到她的落脚地。却已经是她去世两年以後了……”

裴宿恒眼瞳放大,面无表情直直瞪视著前方。

他的身体一寸一寸被那冷漠残酷的陈述掏空了。他失去了思考,失去了痛感,失去了所有人类的感觉。

他看著面前的男人,认不出他是谁。他想逃出这个叫人窒息的牢笼,可他拔不动脚。

他没有力气了。从小到大唯一支持的信念灰飞烟灭了,他的世界也随之倒塌了。

“拿著吧,”男人摊开他的手,把相片放在他手心里,“如果想去看她,就去吧。”

男人拍拍他的肩离开了。上百坪的房间里,只剩了他一个人。可他依旧无法呼吸,无法让自己重新变成一个活人。

满室的阳光,渐渐被灰淡阴影侵占。移动的光柱擦过眼睛,裴宿恒痉缩地眨了眨眼。他茫然地看看落在他脚上的那条清晰的明暗分割线,视线睡著分界线上移停在右手上。

相片上,一个温婉女子的,正怀抱著幼年的他,柔柔地微笑对著他微笑。

一记重拳擂在胸口上。裴宿恒抓著胸前的衣服弓下腰。

mama,这就是他的mama。他盼了将近二十年,只盼来这薄薄的一张纸。

mama,这就是他的mama。他在梦里梦了无数回,却终究不能面对面,喊她一声mama。

mama,mama……

声带被苦涩的洪流割断了,他不停地呼喊却发不出声音。他捧著照片,眼睛熬得胀痛,却流不出眼泪。

mama,mama……

他一直一直无声地呼唤著,把母亲捂在胸口,等待著不可能出现的回应。

平生多情?倾心十一

小裴的番外──mama(下)

裴宿恒站陌生的街头,出神地地看著街道两侧的行道树。那不是茶花树,虽然有著相似的浓荫树冠,但它的叶片不及茶花丰厚,它也有清幽的香气飘散,却没有茶花那般沁人心脾。

裴宿恒垂下头,攥紧提早买好的县城地图,找到殡仪馆的方位,沿著路标慢慢走下去。

他曾经发过誓,即使这一辈子都无法找到母亲,他也要将母亲有可能生活过的城市,细细地走一遍。

看她看过的风景,呼吸她曾呼吸过的空气,用自己的脚印轻轻覆上她曾经留下的足迹。

如果上天垂怜,也许他的掌心,真的能在推动某一扇门扉时,感受到母亲多年前留在上面的体温。

太阳转到对面,将裴宿恒的影子长长地拖在身後。

青年停下脚步,用手背抹一把额头的汗水,抬头静静注视著山脚下孤寂的三层小楼。

这座位於福建西南部的小县城,地处偏僻,交通闭塞。年轻人被外面的繁华吸引,跑出去便不想再回来。被留下的老人,孤独地守望著同样孤独的小城,直到有一天,停止了生命的迹象,停止了单调而漫长的守候,被送进这处更加冷寂的小楼,在亲友和晚辈的哭号中,最後看一场久违的人间热闹,而後化作一缕青烟,徐徐飘过山的那一边。

母亲去世时,可有人为她哭过?她还那麽年轻,却连等待的资格都被残忍地剥夺,她甘心吗?她是飘去了山那边,还是一直留在这里,等自己来接她?

裴宿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