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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翻译,番医的话语,让陈郁感到安心。没曾想自己是半鲛,母亲真是鲛女,人们对他的那些传闻,竟都是真的。当年跟随父亲回国,船经昆仑洋,在一个雾夜里,自己坠海,后来被海兽救起。想来有不少水手当年亲眼见到海兽,也有人看到他的鲛态吧。纵使父亲是纲首,有钱有势,可关于他是妖的传闻,在海船靠岸之后,还是传播开了。这么多年,原来传闻从不是传闻,暗藏着真相,而关于他母亲的各种传闻,又有哪些是真的呢?陈郁喝下汤药,卧床休息,他很温顺,陈端礼守在床旁,看顾儿子。午时,陈端礼有事外出,陈郁将房门从里边栓上,他透过门缝隙能看见外头明媚的天,但他想出去又害怕出去。陈郁坐在镜台前,用手摸自己的脖颈,他摸到三条细细的疤痕,那是鳃消失后,留下的痕迹。这个疤痕不明显,用领子可以遮挡,用头发也可以遮挡,父亲说陈郁幼年时,脖子上也有这样的疤痕,后来自行消匿。想来出生时,是半鲛的状态,陈郁不敢去细想,他躺在母亲怀里,襁褓裹住的,却是只小小的鱼人。以前,曾不解父亲为何将幼年的他独自留在海外,而今,随着半鲛状态呈现,自己童年的记忆恢复,陈郁明白那是无奈之举。镜中的少年,皮肤细腻光滑,眉眼如画,发丝如堆鸦,但他的眉头微颦,映在镜中的,不再是往时常有的笑容。陈郁将长发拨到胸前,用它遮挡脖颈上的疤痕,他听到窗外的声响,他警觉抬起头。数日里,藏匿不见外人,门窗紧闭,他竟有些怕人。“小郎君在吗?”窗外是墨玉的声音,带着关切。她已经好几天没见到陈郁,陈端礼不让人进入陈郁房中,哪怕是陈繁也得不到允许,墨玉深感惊诧。陈郁从九日山回来后,陈宅上下就都知道他因为被人推下水池受寒受惊,关在房中养病。大夫还吩咐要安静,不能有人来打扰,东院的仆人甚至连走路都捻脚,一个大气不敢出。除去墨玉,大概也没有其他下人对陈郁生病的事产生怀疑。墨玉是陈郁最亲近的女婢,常年贴身服侍,陈郁要真是生病,自然得由她照顾,哪会连她都不见呢。陈郁隔着一扇窗说:“墨玉,我在。”墨玉听到他回应,欣喜道:“可是让奴家担心死了,这么多日都不见小郎君出来。奴家好几次在门外,想听听小郎君声音,都听不见。小郎君病好些了吗?”“已经好许多,没事了。”这些时日,墨玉为他担心受怕,而自己亦是在恐慌与不安的心境下度过,幸在恢复了人样。“墨玉,阿剩来过吗?”“不见他过来,苏宜来过一次,听说你在养病不见人,又回去了。”墨玉还记得苏宜那个小胖子,站在门外,使劲抻脖子,但被陈端礼劝走。“小郎君,能拉开窗,让奴家看看吗?”只听声,见不到人,她仍是担心。陈郁拉动窗上的木栓,把窗户轻轻推开,好几日没能照见阳光,他的脸庞略显苍白。墨玉见他确实无恙,欣喜笑道:“小郎君平安就好。”陈郁已经能够出屋,但他没有出来的意思,墨玉走后,他仍待在房中。独自相处,让他感到安心。陈郁躺靠在床上,怀捧着他的小漆盒,盒中躺着一只铜兽,它小小的,造型憨态可爱,但陈郁知道它并非表面所见,此物是已故母亲对他的保护,一但他落海遭遇险情,铜兽便会幻化成庞然巨物,将他搭救。漆盒里还有一件重要的物品——阿剩送的篆香,陈郁时不时拿起嗅闻,这几日,除去父亲的陪伴,便是这缕缕的香气相伴他,使得他安宁,不急不燥,宽慰他的心。到第五日,陈端礼意识到儿子不能再躲在房里,他人已经恢复,甚至连脖子上的疤痕也快淡化无踪。陈端礼亲自启开房门,执住儿子的手步出房间,当冬日并无暖意的阳光照在陈郁的脸庞上,陈郁见到院中的苏宜和董宛,嘴角终于有淡淡笑意。说好会来看他的赵由晟并没有到来,不过陈郁也很快知道,赵由晟被宗学教授关了禁闭,因为他打伤秦氏兄弟,将自己推入池的秦大更是被他打得昏迷。流水潺潺的长廊,陈郁站在栏杆前,静静听父亲跟他讲述赵由晟打伤秦氏兄弟,且自己手臂也受伤的事,还有到今日,由晟已经在自讼斋里关了五日。陈郁眼睑低垂,手指摩挲衣袖,很难过。他担心阿剩的伤,也不忍他被关禁闭,想象着窄小的房间里,忍受疼痛,被禁锢而孤独的赵由晟。“爹,我想去看看阿剩。”陈郁跟陈父恳求。自讼斋在宗学里,宗学可不是能随便进入的地方,如无另辟蹊径,普通人绝无可能进去。“孩儿别着急,爹再让董忠去赵家问问,看他人现下如何。”陈端礼觉得不是件易事,不过两个孩子的友情相当可贵,他会尽量想办法。奈何确实没有办法,宗学教授管得严,别说陈郁这样的外人,就是宗学里的学生想见赵由晟都不被允许。董忠去赵家打探消息,获知赵由晟已经离开自讼斋,同时他还禀告陈端礼另一个消息:赵父从宁县回来了。赵父为官清廉,平素不喜与巨商豪族往来,陈端礼知他脾性,没亲自登门道谢,但让董忠继续往赵宅,探探赵爹的风声。赵父对待孩子管教严厉,陈端礼有耳闻。本来从董忠那儿,听到由晟已经离开自讼斋,并且手臂伤情已好,陈郁稍稍安心,但一听说赵父从宁县回来了,他立即惊慌。陈郁是见过赵父的,以前就亲眼目睹由晟被老爹拿戒尺管教的情景,可凶啦。陈郁挺怕赵父,但他仍想去赵家帮阿剩求情,陈端礼认为不妥,劝住儿子。他清楚无论是自己或者陈郁此时上赵家,都可能反而让赵由晟被老爹训得更凶,无异于火上浇油。由晟帮一位海商之子出头,亲自动手殴打平头百姓的事,早已在宗子间流传,这在他们看来是件荒唐事,已成为笑闻,赵父必然很懊恼。陈郁心中着急,但他也只能等待董忠进一步的消息。董忠再次前往赵宅,没见着赵由晟,却撞见赵父,赵父亲自接待他,令他大感不安。赵父是个身材高大,器宇轩昂的汉子,他身上没有宗子惯有的傲慢姿态,可一听他低沉,威严的声音,还是让董忠双股打颤。赵父站在廊上,董忠跪伏在廊下石阶,低着头不敢直视,他从赵父口中,得知赵由晟即将离开泉城,宗学的书也不读了,他将前往宁县居住。董忠大为吃惊,回家一五一十,都跟陈端礼说了。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