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华灯犹未醒,明月初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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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阁主未免太惯着祁公子了吧,”叶未晓不知道第几次抱怨,“不就是吃冻梨肚子疼吗,这破地儿一共才几个大夫,还要轮番看诊。” 恨歌不以为然道:“那可是阁主夫人啊,惯着就惯着呗。” 叶未晓大惊:“你还真当他是阁主夫人?我可不认这个师娘。” “阁主说过,演戏要演得自己都信了才算一出好戏,你懂不懂。别愣着啊,去接大夫。” “接大夫就接大夫又不是接产婆,着什么急。” 祁进捂着肚子坐在床上,喝了一碗热汤之后已经不怎么疼了,但他还是被四个大夫轮番诊断一遍,确定只是吃冰着凉。姬别情见他没事,便叮嘱祁进好好休息,转身去了书房,康安澜正在那里拆药包。 “阁主。” “看出什么了吗?” “属下才学疏浅,实在没见过这样的方子,”康安澜将里面的药材一样一样拆开放在姬别情面前,“确切来说,是没见过这样的方子给人用。” “做什么用的。” “去掉这两味药,便只是常见的疗伤生肌的药物,但加上这两个,”康安澜略显犹豫,“更像是用来防止什么东西腐烂变质,并掩盖气味。” “能确定吗?”姬别情捡起桌上一块像鳞片的药材,“防腐?” “这东西本叫雪龙鳞,西域来的,实际上是一种树根熬煮凝结成的薄片,卖到中原来,都是放在香囊里的,用来长时间地保持香料气味,有传闻说,西域人有一种巫术,用雪龙鳞放在尸体里,可保千年不腐。但也只是传说,中原人没考证过。” “很贵吗?” “一两雪龙鳞便是一两银子,着实算不上便宜,但据说在西域很常见,只是运输时不好保存,做这生意的香料商人,基本都赚得盆满钵满。” “你将这药包带给精密坊主司卢长亭,他过几日就到了,”姬别情示意康安澜走近,“还有一事,卢长亭到了之后,你立刻离开昆仑山去做。” 屋子里很热,祁进偷偷绕过恨歌,想去拿一颗梨子,恨歌眼疾手快地按住了果盘。 “夫……祁公子,阁主有吩咐,您痊愈之前一口都不许吃。” “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祁进搓搓手,“盘子给我。” “不给。” “一颗,就一颗,”祁进小声道,“以后你跟我去南海玩儿,我请你吃好吃的,吃什么都行。” 恨歌表情稍微松动:“都是祁公子请客?” “当然我请。梨子能给我了吗?” 祁进正要伸手去拿,姬别情却忽然推开房门,恨歌趁机抱着果盘脚底抹油似的溜了出去。姬别情上下打量着只穿一身中衣的祁进,不解道:“肚子又不疼了?” “不想躺着,”祁进一屁股坐在床上,有点沮丧,“好不容易养好了脚踝的伤。” “我倒是有件事想问你。” “什么?” “你见过琉璃灯召唤的阴兵吗?” “这是什么问题,”祁进皱眉道,“琉璃灯以至阳之血养成只是个传说,忘忧岛上从未有人实践过这种歪门邪术,又哪来的阴兵。” “忘忧岛的传说里,有提到过阴兵是什么样的吗?” “阴兵过境,寸草不生,尸鬼当道,阎王绕行,”祁进顿了顿,“也就这几句罢了。” “听上去倒是怪渗人的,”姬别情若有所思道,“红衣教想借阴兵做什么呢。” “反正不会是好事。” 祁进往床里缩了缩,拽起被子抱住膝盖,像是完全不想讨论这一话题,姬别情见状也不再多问,既然是纯阳宫的师门圣物,想来对自家弟子会有诸多禁忌,祁进知道的未必比他多。红衣教那些女子的争执不会持续太久,沙利亚很快还会来找他,情急之下,或许会无意间说出琉璃灯的下落。 他站在桌边出神,像是完全没注意到祁进正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南海曾经有一群海盗,曾经想要闯入忘忧岛,目的也是琉璃灯,”祁进忽然开口道,“那伙贼人被岛上的灵兽所伤,活下来的人寥寥无几,其中有他们的头目,说只要拿到琉璃灯,便能制霸整个南海。” “后来呢?” “原本琉璃灯是供奉在殿内的,此事一出,琉璃灯就被转移至纯阳宫禁地,岛上再也没有人见过它,师父还让弟子们轮流守着禁地,却也只平静不过三年,便又被这群红衣教妖女夺去。” “这么说来,传闻说不定是真的,”姬别情坐到床边,侧头看他,“如果红衣教和你说的海寇一样,想要借着琉璃灯来制霸中原,他们就不该杀你,该把你供奉起来做他们的教主才是。” 祁进面色一变:“你知道红衣教的教主是谁吗。” “不知——” 迎面砸过来一个软枕,姬别情茫然地接住:“我又哪句话说错了?” 祁进闷在被子里:“哪句话都错了!” 姬别情扯扯被子,没扯动,索性连着被子卷一起抱起来:“出来,也不嫌闷,又想让我找大夫来给你看?” 祁进这才不情不愿地从被子里钻出来,抬头就对上了姬别情的脸,温柔的吻落下来,他被牢牢箍在姬别情怀里,躲无可躲,退无可退。祁进双手都裹在被子里,腿也伸不出来,一时间又气又急,狠狠咬了姬别情一口。 “我说过——” “我知道你不是女人,”姬别情舔舔嘴角的血,“但你是我夫人。” ** 小遥峰上,月光如水银泻地,照在罚跪了两个时辰的沙利亚身上。 “我不是警告过你不要多管闲事,”探雪捏碎了一只茶杯,但看上去已经比前几日要心平气和,“我与那南海老头是私人恩怨,与圣教大业无关,再有下次,便休要怪我不留情面。” “你与我哪来的情面,我不过是不想让你耽误圣教的正事,”邀月冷笑道,“教主再三叮嘱,吕老头和姓祁的小子总要活捉一个,而你上一次却招招想置他于死地,你哪来的把握,能活捉吕洞宾?” “你!” “我什么我,我说错了哪句话?若非你意气用事,教主会急着要祁进的画像?这么一点小事还要劳烦阿萨辛大人亲自动手,” 探雪咬牙道:“沙利亚可是你派出去的。” “教主将此事全权交给了安雨,与我何干?” 探雪一掌拍碎茶桌:“这话你留着去跟阿萨辛大人说吧。” 邀月嗤笑一声,施施然站起身来回自己的房间去休息,路过跪在地上的沙利亚时,还不忘啐一口:“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祁进的画像正是红衣教教主阿萨辛指名要的,红衣教本发源于西域,以女子为尊,信奉唯一真神阿里曼,而阿里曼在人间唯一的化身便是教主霍桑·阿萨辛。阿萨辛生来一副绝美的容颜,男儿之身又有着女子的一半,被红衣教教徒视为神造的完美之身,但传教范围一直囿于西域,在中原难以推行。 直至琉璃灯的传说从南海流传至此,被阿萨辛视作称霸中原的大好机会,派出座下四名圣女专司此事,势要将传闻中的百万阴兵控制于股掌之间,而知晓琉璃灯阵法的祁进,阿萨辛曾说,要亲自将其带到神坛前,故而红衣教中其他人迟迟不曾对祁进动手。 只是谁也没想到,吕洞宾这个小弟子竟然有这么难缠,从南海忘忧岛一路追杀到福州,邀月几次险些命丧其手,才想出了“素衣鬼”这么个主意,常常穿一身与祁进相似的白衣,将命案归咎于恶鬼索命,趁着祁进躲避官府,才有机会顺利一路向西。如今却又被困在了小遥峰,她们想不通,姬别情有什么理由交一幅假画像出来。 “探雪大人说,让您回去休息,”一名教徒蹲下来扶起沙利亚,“两位圣女大人也不是针对您,实在是那南海人太过狡诈,换做是别人,未免不会犯同样的错。” “是探雪大人说的吗,”沙利亚声音沙哑,勉强扶着膝盖,“大人原谅我了?” “探雪大人只说要您保重身体,不然便只能继续拿着这样一幅假画像,到那时,受罚的也是几位圣女和您,得不偿失。” 沙利亚轻叹一声,仍是点了点头,缓步回房去休息。身后的教徒目送她回房,便沿着另一边的路离开,不多时隐没在阴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