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淋湿的他

    没有时间浪费，布加拉提把乔鲁诺介绍给小队成员们之后马上就出发，即使他没有解释要干什么，所有人依然信任地跟着他行动。

    但乔鲁诺隐约有一点担心你。

    就像养了猫的人没办法长久地离开家，他想。

    乔鲁诺在思考要不要在离开之前帮你把你的父亲处理掉，即使你可能会伤心，他已经准备好如何安慰你，解脱之后你很快就会振作起来的。但是他最后还是决定尊重你的选择。你和布加拉提认识，他猜想布加拉提应该也知道你的情况，在布加拉提耳边简略地讲了一下你的事。

    原来你离家出走了，难怪最近没在你家附近看见你，他只能去店里找你。但这让布加拉提对乔鲁诺的信任加深了，乔鲁诺对你的帮助显示他的确是一个正义的人。

    “给我一点时间，我很快就回来。”他说。

    布加拉提应允了。

    乔鲁诺来到你工作的商店，没什么客人，你在前台学习，他透过玻璃门安静地看了你一会儿。你看起来很认真，过长的红色碎发被你撩到耳后，露出你苍白的侧脸。你遇到难题时会下意识地使劲儿咬嘴唇，乔鲁诺认为那是一种强迫行为，你长期在高压不安的环境中，所以会产生这种焦虑的习惯，他决定打断你。乔鲁诺走进商店，你听到脚步声发现是他，很快露出一个笑容。你最近笑得很多，当然全是因为乔鲁诺，但你有些担心你的笑脸会显得奇怪，因为这样的表情你做起来还很生涩。

    松开了。

    乔鲁诺看了一眼你的嘴唇，柔软的下唇还留有一些不明显齿痕。但他很难不想起那个被你遗忘的吻。

    混乱，迷惑，无助，依恋。

    他尝到的你的味道。

    男生手指轻轻点在桌上，对你说：“我最近有事要离开，无论是谁敲门你都不用开门，回家一定要把门反锁，知道吗？”

    来自一个比你小的男生的叮嘱让你脸红，这样的话本来应该由你的父亲来说，更滑稽的是他话中“不用开门”的对象是在隐晦地指你的父亲。你尴尬地侧过头避免和他那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绿眸对视。

    乔鲁诺困扰地又想，如果你的父亲到店里来或者去你的学校该怎么办？或许他可以给你买个手机，但是你不会接受的，而且就算你给他打电话，他没办法及时赶到也是徒劳。乔鲁诺屈起食指关节抵在嘴唇上思考了一会，很快就放弃了。

    乔鲁诺跟你聊了一会儿，又在店里买了一盒薄荷糖，你接过他付的钱，听到他说：“给你的。”

    “谢谢。”你脸红地小声地说，懊恼自己说不出更多感谢的话。

    男生对你笑了一下就离开了。但是即使他专门跑了一趟，也什么都没有解决，他还是会担心你。

    这不是件好事，他想，这可能会让他在布加拉提的行动中分心。

    但他不介意，或许对他这样和世界缺少联系的人，心中有牵挂也是件不错的事。

    你结束工作之后拉下卷帘门，天上只有孤单的几粒星星陪着你。乔鲁诺已经离开了吗？他要处理的事似乎很着急，在夜晚就出发。他什么时候回来，他的课业怎么办，或许你可以给他补习，你的成绩不错，乔鲁诺比你小一些，他的课程对你来说应该没什么问题，你希望自己可以帮上他的忙，这会让你心里好过一些。

    接下来的一个礼拜你过得很普通，日子似乎越来越好了。父亲偶尔会来sao扰你，但也许是逃离了那个环境，也许是乔鲁诺给了你勇气，你发现自己已经不怕他了。你只冷冷地盯着他，他的声音就渐渐变小了，在某个瞬间你让他感觉毛骨悚然。他丢下一句“魔鬼的孩子”，仓皇地离开。

    这一个礼拜你发现布加拉提和他的小队也消失了，你不是傻瓜，猜到乔鲁诺应该是跟布加拉提一起行动，原来他也是个黑手党，你对自己以前误以为他是做那种兼职的感觉到尴尬，还好你没有在他面前表现出来。

    这个季节的那不勒斯很少下雨，但那天就是下雨了。

    你提着垃圾袋打开门，看到浑身淋湿的乔鲁诺站在门口，冰凉的水滴顺着他雕塑一样俊美的脸庞往下滴，隐入深色的衣领。你怔了一下——或许几个礼拜前，乔鲁诺看到的你也是这样吗？

    你从没见过这样的乔鲁诺，他看起来心情不太好，一贯平静的脸上有一种你难以理解的神情。男生倚在门框上，那双让你不敢直视的绿瞳变得有一点黯然，意识到的瞬间你的心脏突然莫名刺痛了一下。

    “你还好吗？”你小心翼翼地仰着头问他，男生没有什么情绪地看了你一会儿，然后低下头吻了你一下。

    他被雨水弄湿的嘴唇很冷。你尝到他的味道，混乱，迷惑，无助，依恋，你的心跳得很快。

    “……抱歉。”

    乔鲁诺的声音听起来很含糊，你嗅到他身上有一点酒的味道，你知道他喝酒了才会做出这不符合他性格的事。但你并不在意，比起你喝了酒会发疯的爸爸他已经控制得不错了。你努力把乔鲁诺扶到沙发上。他看起来很瘦，但是体重并不轻，大概是肌rou结实的缘故。你没空休息，又跑去给他倒了杯热茶，然后拿来毛巾帮他揉干头发。男生阻止了你的动作，他捉住你的手腕把你拉到怀里，你坐在他的大腿上，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他是个男人，你脸红了。乔鲁诺没有再对你做什么，你温暖的体温让他很想更紧地搂住你，但他怕会吓到你，只是轻轻嗅了嗅你的头发，柔和又熟悉的香波气味终于让他一直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一些。他从那光怪陆离的世界回到日常，你就像他在这个普通人的表世界里的锚。

    “讲讲布加拉提的事吧。”

    乔鲁诺没头没尾地说。他半阖着眼，被雨水打湿变成深金色的睫毛微微颤动。你没有去问他为什么知道你认识布加拉提，也不知道该从哪儿说起，最后轻轻抱了他一下。

    你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抱乔鲁诺，你只是想这么做。

    他看起来像快要碎掉了。

    你是沉默寡言的，但这对乔鲁诺来说更好，所以他在处理了一大堆事之后选择来找你。你看起来很好，长胖了一些，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浅浅的红晕，乔鲁诺拨开你的刘海，发现你其实挺漂亮的。男生难得放任自己胡思乱想，从伤痛中短暂地逃离，可是他从你黑色的眼珠里看到自己疲惫的脸，还是不可避免地陷入这一个礼拜的回忆。

    他实在很累，好像在短短的几天里把一辈子的事都经历了。他实现了自己梦想，但付出了失去同伴的代价。乔鲁诺不会迷茫，也不会止步于此，他要改变那不勒斯的秩序，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他要继承同伴的意志。

    但这不代表他不会因为失去同伴痛苦。和他们相处更久的米斯达甚至比他更痛苦，他当然不可能让米斯达再分担他的情绪，而除了米斯达，他也不可能和别人分享这段经历。乔鲁诺有一种无力的感觉，好像自己在漩涡中心慢慢下沉。

    他身上有一点孤单的气氛，你感觉到了，只能小心翼翼地抱紧他。

    你还是天真的样子，这让乔鲁诺平静下来。

    心中有牵挂的确并不全是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