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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旋，生日快乐！”

    逆风旋的生日在十一月，冬季的开头。机兽世界很难看出什么四季变迁，各个城池或地区各自迥异的自然景观像一串宝石，随意撒在这片大地上。十一月，能源之城周围翻涌的熔岩略有平息，带来些微凉爽，而西南方的军事基地早已大雪封山，物资能否送进去得看天气和运气，驻守的将士们为了不挨饿就必须全员出动，轮班照料基地的温室大棚。

    在此过程中数量稀少的原住民也提供了一定帮助，他们会在海拔较低、地势较为平缓的雪原蓄养牛羊，还会在短暂的夏季种一点粮食，都是能适应高寒气候的特殊物种，免了基地人员自行摸索的麻烦。作为回报，经城主风万里批准，基地差不多算是免费分享了一大堆先进技术，让原住民的衣食住行有了一个质的飞跃，彻底迭代升级。

    这些原住民与能源之城的战斗机惊人地相似，从外表到内在的身体素质，两边十有八九同宗同族，顶多就是原住民更高大一些，毕竟瘦弱的人在冰天雪地里是活不下去的。破天冰放到能源之城颇有那么一点鹤立鸡群的意思，跟原住民站一块儿却是刚刚好，甚至他们的族长或者说祭司还真就挺喜欢这小伙子，生产劳动之余主动教破天冰学会了他们怎么说话——以前两边交流纯靠手语——但不允许破天冰再去教别人。

    他们坚信语言是神圣的，山神将人与人沟通的神圣媒介慷慨散布给他们这些信徒，不是信徒的人没资格获悉，以至于破天冰在学语言时还被祭司引导着稀里糊涂入了教。不过破天冰也愿意尊重原住民的信仰，而且对方很安分，基地组织人手炸山、盖房、修筑工事，他们一概不管，仅仅要求基地绕开他们的传统居住区。管理层开会稍微讨论了一下，就同意了。

    因着这项特殊的语言技能，破天冰一个原本醉心武学剑术的纯战斗人员也慢慢开始接触一些政治工作，要关注生产，经常与原住民同胞们交流感情。他的个性属于那种非常典型的年轻军人，认真、热心肠、正直乃至执拗，不懂什么以退为进的圆滑的技巧，让他做政治工作实在有些为难他了，所幸原住民身上未开化的质朴单纯也不太需要他懂什么技巧。凛凛长冬所驯化出的子民根本不在意他讲的话好不好听、做事的手段是否漂亮，他们看到这位年轻力壮的强者能够赤手空拳猎杀野熊，敢于只身闯入狼群救出贪玩迷路的孩子，甚至在雪崩时一人一剑撑起一片临时屏障，嘶吼着催促大家赶快收拾东西撤进地堡，便对强者心悦臣服，平日里热热闹闹簇拥着他，好比幼崽向头领袒露最柔软的肚皮。

    然而破天冰本人听逆风旋这么形容对方倒是挺不高兴的。或许“距离产生美”，以前他是收钱办事的家庭教师，逆风旋是学生，纵使同住屋檐下，两个人交流的话题也相当有限。身为学生的逆风旋不吝收敛锋芒，可到了军事基地这样全新的环境，全新的关系，每当高谈阔论起来，观念上的冲突就难以忽略。

    破天冰觉得同胞就是同族，同族也算亲人，亲人之间自当互帮互助，想利己就先利他，因此十分反感逆风旋谈到原住民时那副经济学家似的不把人当活人看的冷漠口吻；而逆风旋自然要反驳了，认为既是谈论族群这种抽象的、集体的概念，那肯定越客观越好。否则，带着感性情绪去研究一群同样感性的客体，又怎么可能得出理性科学的结论呢？

    “但你为什么要去‘研究’他们？”破天冰道，“他们和我是同族，我喜欢他们，也有能力为他们做更多的事，于是我做了，就这么简单，有什么好研究的？”

    “要是没什么好研究的，那也不会有社会科学了，还整出了十多个分支。存在即合理嘛，这就说明研究群体确实有用。”逆风旋拿战斗机举例子，“你们军部不也有专门的研究中心来研究部队的心理学问题吗？”

    “你说的这些根本都不是一回事。”

    “以小见大，有何不可。”

    “哼，总是把关注点放在‘大’的概念上，你难道不是一个人？难道不属于群体？假如我也不把你当人，只当作某种研究对象，天天讲直升机如何如何，你听了难道会很开心？”

    噼里啪啦一顿吵，两人再次不欢而散，又由于大雪封山的时节要狠抓生产，还要查账，一忙起来冷战时间就无限延长了，以至于到了过生日这天逆风旋仍有些郁郁，接电话时语气没调整好，被mama敏锐察觉，询问他是不是不开心。他立即下意识回了句“没事”，mama“哦”了一声，不说话了，呼吸像落雪一样安静。

    “mama？……对不起mama，我、我跟朋友吵架了……没事，哎呀真的没事，就普通拌嘴，这段时间太忙了，等忙完了我再去找他说。嗯，我知道。嗯。好啦好啦不说我了……什么？哦对今天生日，嘿嘿，要没有mama打电话我都忘了。”

    电话那头mama用力亲了一下听筒，又一次祝福了他：“生日快乐！”

    “谢谢mama。”逆风旋亲回去，含笑听着mama嘴里蹦出一个个虽不连贯却无比快活的词句，“mama做了蛋糕啊，什么味儿？……有草莓！真好啊有草莓吃，不过没关系，今年又轮到我放探亲假了，回家之后我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到时候mama再给我做一个大蛋糕，把我这十年的生日一口气全补上，好不好？mama今年的生日怎么过的呀……”

    基地管得严，每人每月与外界的通话时长也有限制，逆风旋有时会注意掐点，有时聊嗨了就忘了，好在爸爸也总是帮忙注意着。这次他与mama聊了得有四十分钟，爸爸的声音插进来，聊天内容随之一转正经，变得像工作汇报。可这无趣正经同时也令逆风旋感到安心，聊着聊着就不自觉开始倾诉，讲了半个多月以来他和小蓝老师冷战的前因后果，想听听看自家靠谱父亲的意见。

    他曾经因为心疼mama，有过不是很长的叛逆期，后面把话说开了也就好了，思维愈冷静，便愈发能显出父子间的相似，果然风万里也认同他，只柔声劝道：“战斗机就是那样的性格，小蓝老师，还有你mama，还有军部的辰正曜将军，不都是把情义放在第一位吗？也没什么不好。你既然明白这些，日常相处，不必太放在心上，只管去做你认为正确的事。”

    “我才没有放在心上、耿耿于怀呢！”然而逆风旋撇撇嘴，语气听起来仍是不忿，“反正战斗机就是那样的性格，我就是哪儿哪儿都让着他呗。”

    风万里忍俊不禁：“怎么，要你让着他，你觉得丢人吗？”

    “……”

    二百七十岁的人要一百八十岁的人让着，若说丢人，当然是二百七十岁那个更丢人，大丈夫能屈能伸，不屑于逞一时口舌之快。可话虽如此，逆风旋毕竟也是个有脾气的，要坦然容忍另一个人的脾气，终究难得很。

    “那就先不谈这个了，逆风旋，你认识去时光之城的路吧，探亲假别急着回家，绕路飞一趟时光之城，替我取个东西。”风万里状似无意地敲了敲电话听筒，“直接去就行，到地方了，火无极城主会告诉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