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带你逃走吧

    万佳撑着脑袋打着瞌睡。

    今天早上八点半突然有邻居来敲门问是不是漏水，那时候万佳正睡得迷迷糊糊，被陌生人一敲门，整个流程觉得自己在做梦一样，开门，说自己家里一切正常，关门，睡意又缠缠绵绵地涌上来，本来就过得昼夜颠倒，这一下子把万佳的生物钟打乱了，一觉睡到下午，连着过了好几天白天睡不醒晚上睡不着的日子，人也迷迷糊糊的。

    总是不记得自己干了点什么，甚至游戏都好几天没动，一碰电脑发居然是休眠模式，万佳也没管，睡醒就吃饭，连游戏也没心思碰，五六天才缓过来。

    游戏界面中央转着代表加载中的圆圈，泛黄的纸慢慢展开，画面中央是一个非常显眼的长发男人，在简笔画的画风里，他穿的黑色长风衣是一个全黑的色块，穿着白大褂的乙骨一名站在画面偏左的位置，离三利很近，背对着三利，像是没发现有个孩子在他身后偷偷探头，把三利完全挡住了，【←逃跑　前进→】的选项一直显示在小孩子的脚下，他还握着自行车的车把手，时不时低头看两眼自行车。

    似乎游戏终于加载成功，又一个气泡从画面中央的男人身旁冒出来，【“白兰地，收起你那廉价的同情心。”他露出了一个鲨鱼般凶残的笑，“如果组织的情报泄露，要死的不只是那个孩子，还有你，组织不需要废物。”

    “我说过手机里什么都没有。”乙骨一名穿着白大褂，看起来就和那个一身黑的人泾渭分明，“从我这里泄露消息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而且，寻找走失儿童会出动多少警察，你比我更清楚吧？”】

    他们俩谈论的那个小孩因为万佳长时间没有选择开始揪草玩了，画面右下角开始出现“杂草＋2”的提示。

    ……杂草有什么用啊。

    万佳就这样托腮看小孩拔草。

    【“你还以为那个孩子只是普通的小孩？连波本都没找出他的行踪，呵，说不定是条子抛出来的障眼法。”

    “不可能……”】

    右下角又冒出了个“杂草＋1”。

    【“……以日本警察的作风来看，即使盯上我，也不可能用小孩子来和我接触，如果被报导出去，日本民众能骂到让首相下台。”】

    右下角那些提示突然变快，无数的“杂草＋1”后面突然接了一个“四叶草＋1”。

    万佳在物品栏里翻了翻，还是那么几样，没有杂草也没有四叶草，灵机一动去人物五维看了一眼，幸运值果然从5升到了6。

    万佳开始盯着三利拔草。

    小孩儿先拨弄了一会儿墙角的杂草堆，经过了一番神秘的挑选与比对后，把手探进草中，揪了一根出来。

    杂草＋1。

    看起来严谨得像是正在制作魔药的小巫师。

    【“他和我的交谈里没有任何想要刺探情报的迹象，而且，我再重申一遍，我的手机里没有任何组织的信息，我给你们的备注甚至不是组织代号，琴酒，即使真的是警察的试探你也不要打草惊蛇。”】

    小孩子看起来不是在拔草了，两只手凑在一起不知道在做什么，太小了，万佳只能从那个隔一会一停动作里看得出他“确实是在做什么”，然后，他突然举起双手，手里的那样东西逐渐放大，然后挪进了物品栏。

    是一只草编的鱼，戴着一根作为装饰的四叶草。

    ——这东西能用来干什么啊。

    万佳把鼠标挪过去，半天都没点下去，大概有三秒，物品介绍浮现。

    大字加粗的物品名称，小一号字体的简短介绍。

    【草编神仙鱼

    ——轻快地逃跑吧。】

    ……鼠标放得久一点才会出现的介绍。

    【樱花橡皮

    ——可以用来擦除黑暗。】

    【连通亡者的手机

    ——播放着还想再听一次的声音。】

    万佳看着物品栏里的小鱼，又看了看背对着三利的一名。

    把那条鱼拖给了一名。

    小孩子伸手拽了拽大人的衣摆。

    【“——嗯？”

    “这个给你。”小孩捏着小鱼，挥了挥，踮脚塞进了白大褂胸前的口袋里，“对不起。”然后小孩拿出了手机，“我借的时间太长了。”

    “啊啊……你真是，吓死我了。”乙骨一名握着手机，露出了略微放松的神情，“只要拿回了这个……”

    乙骨一名身后的黑衣人突然举起了枪。

    听到枪上膛的声音，乙骨一名把小孩子抱进了怀里。】

    视角突然从第三视角变成了第一视角。

    只能看见白色衣服的前襟突然接近，然后整个屏幕都黑掉，画面完全看不见，只能看见浮在对应位置的气泡。

    【“他递给你什么了？给我。”

    “只是些小孩子的玩意。”】

    咔嚓咔嚓的声音。

    【“……哼。”气泡从画面中央往左移动，“没有下次。”】

    画面重新亮起，黑衣人在画面最左侧闪现消失，地上多了一堆曾经是幼稚礼物的碎屑，乙骨一名拍着三利的后背。

    【“……”】

    万佳又看了眼五维，幸运又落回了5。

    短暂地拥有过啊。

    读档试了一下，如果选择逃跑，能保留两个道具，但一名会受伤——不知道具体受伤在哪，这件事是万佳靠小巷里的血迹推断出来的。

    如果选择前进，居然会有人跳出来帮忙。

    只看见了一个飞快掠过的侧影，没办法细看，因为三利被一名遮眼了。

    再睁眼的时候看到的就不是小巷子了，而是大学正门，一名一路把三利抱离原地，也不让他回去看。

    这时候又可以送小鱼了。

    【“对不起。”小孩先拿出了手机，“我借的时间太长了。”他从兜里掏出了一只小鱼，“这是赔礼。”

    “……这个，是你做的吗？”

    “是护身符。”小孩很认真，“它可以保护你的。”

    “喔……”】

    【←回去　　“那个人是谁？”→】

    【“那个人是谁？”

    “是我提前叫的帮手……啊，你问的是刚才那个黑衣服的人？那是个超级坏蛋。”】

    背景有无数没有细化的学生来来往往，和屏幕里正在说话的两个人似乎不是一个图层。

    一个线条明显被精心勾勒过的人影混入其中，但因为画风问题，万佳一眼就能把他从人群里识别出来，那个人戴着兜帽，手揣在兜里，悠闲地往外走。

    对话还在继续。

    【“你背叛了他，不快点逃跑吗？”小孩子抬着头，抓紧了成年人的袖子。

    “……”

    “再不逃跑的话，你会死掉的。”

    “……”】

    ……等等，好像有点不对劲。

    这个对话不对劲，氛围也有点不对劲。

    【“……被你发现了啊。”乙骨一名蹲下身，摸了摸小孩的头，“我有不能逃跑的理由。”】

    万佳叼着薯条，思考了几秒钟。

    “……啊，又要死了啊。”

    不知为何没什么感觉。

    大概已经习惯了。

    这种角色，喜欢一味地牺牲自己，早死是必然的。

    不如说早点死掉还是他的愿望呢。

    有遗传因素影响吗？

    反正万佳绝对不会去再打温柔线了，想想就头疼。

    和万佳多少有点破罐子破摔的平静心情不同，画面里的小孩还没有接受这种现实，从一只手变成两只手一起拉着乙骨一名，向着校门外用力拖拽，显然他力气不够大，乙骨一名只是露出了有些为难的神色，从蹲在原地变成站起身，跟着他走了很小的两步。

    【“要给家里人打电话吗？让他们来接你吧？”

    “他们都死了。”

    “……？！”

    “我不想你也死掉。”小孩脸皱成了一团，拼命把成年人往门外拽，“我不要你死。”】

    万佳叼着的薯条颤了颤。

    凉掉的油脂淀粉混合物没有美味可言，干瘪而僵硬，被咬得不成形状。

    万佳什么都没想。

    【“啊，这个，那，我，呃，我，我不会死的。”成年人反手把小孩拉过来，一把抱进了怀里，有点僵硬地颠了两下，“我……你，你监护人在哪里？啊，不对，你记得他的电话号码吗？”

    “骗小孩的大人会变成小狗。”

    “哎……那，我先送你回家好不好？”

    “你会趁我不在偷偷死掉。”

    “哪有这种说法……”

    “我能听见你的心里在想什么。”小孩靠在成年人怀里，做出聆听的姿态，“你在想……如果你消失，事情就会变好。不是那样的。”

    “……”

    “你哭得太大声了，离得这么近，我的耳朵都被震痛了。”】

    像是一滴水落在泛黄的纸页上，画面上有一滴水花溅落，很快晕染开，然后是第二滴，整张纸都逐渐模糊。

    空白的纸上，文字浮现又飞快地被晕染开，融进背景消失。

    【没有我就好了】

    【如果我不在，他们会过得更加幸福】

    【我不应该把他拖过来的】

    越来越快，越来越多。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这样对我】

    【我做错什么了吗】

    【对不起是我错了我不该来这里我根本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我来这里】

    越来越多的墨水将画面整个染黑。

    【……这个世界不欢迎我。】

    【识相一点，快点离开吧。】

    【……好想死。】

    纯黑的画面里，小小的光点跳动着。

    似乎在模仿心跳，收缩，抽搐，蜷缩又伸展，更小的光点从上面剥落，闪烁着坠地消失。

    黑暗的画面中，光点旁边，白线逐渐勾勒出蜷缩着身体的三利。

    【“我能听得到……”】

    又有白线将那光点圈住，形成乙骨一名的轮廓。

    【“你在想什么。”】

    黑白一瞬间反转，恢复了正常的颜色。

    【“所以……不要骗我，我也不会骗你的。

    我不想你死。

    让我带你逃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