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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人人告发,今日去一,明日再杀二个,想必人也是越来越少了吧。晨钟遥遥从皇城传过来,宛如平白刮起的一阵风。那一刹,关隽臣忽然感到心中一阵萧索,像是万物皆休了——第三十九章王谨之一直注视着关隽臣在廊前坐下,才绝望地转头去看程亦轩。可是情势尽管已经险峻,却见少年像是没听到关隽臣之前的话语一般,搀着他的手臂兀自痴痴地望着他。“轩儿,我——”王谨之刚要开口,便被程亦轩颤抖着用冻得发紫的嘴唇堵住了他的话。王谨之怎能不明白程亦轩的意思,少年这显然是已将生死都抛诸事外,只一心要与他一同赴死了。一念至此,王谨之本想说的话便也就咽了下去——他并不怕死,只怕自己虽然愿意牺牲,可是身旁的少年却无法独活。他从地上捡起狐裘重新盖在程亦轩的身上,只是自己伤势也颇重,因此手指哆嗦着,光是系那狐裘在颈间的绸带,都笨拙地系了许久。程亦轩一直看着王谨之,一双桃花眼里此时没有惧怕、也没有怨恨,所剩的,便只是一汪春水般的款款情意。直到王谨之为他系好狐裘,才轻轻握住王谨之的手。程亦轩十指又冷又硬,王谨之乍一触碰,更觉像是冰一样冻得刺人。他心里一抖,握紧了少年的手,可却怎么也捂不热乎。程亦轩勉强笑了一下,吃力地用膝盖在雪地上往前蹭,因此便与他挨得近了些。两人是第一次这样在旁人面前十指相扣,却没想到是这般并肩跪在大雪之中之时。王谨之看程亦轩一张白生生的脸蛋早已被冻得没了半点血色,他心中一颤,知道这般冻下去,这少年身无武功,也无法运劲取暖,在风雪之中跪着,恐怕两个时辰都撑不下去便要被活活冻死了。他想到这里,不由又向前看去。素云阁廊下,府中下人已经搬上来了两个烧得正旺的炭炉,就放在关隽臣不远处。太师椅上为保暖铺了厚实的兽皮,关隽臣端坐在上面,身上还披着漆黑的貂裘。他宽大袍袖下的双手拢着一个小手炉,脚边的炭炉之中,几块银炭被烧成赤红之色,火星迸射,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兴许是因为这般被暖着、烤着,人也被一股如春的慵懒适意包围了。关隽臣的眼神渐渐有些飘忽起来,像是有一半儿意识的自个儿悄悄溜进了美梦里。…………“成哥哥。”他依稀听到,晏春熙清亮的声音在唤他。“你为什么要收十八个鹤苑公子?我爹一辈子只爱我娘,一个侧室姬妾也没纳过。成哥哥,你也这样不好吗?”好。我只要你一个,我不要十八个鹤苑公子。关隽臣忍不住笑了,他张开嘴要作答,却不知为什么,怎么都发不出半点声音。他急坏了,生生听到梦中的自己冷声答道:“本王给你脸了?我爱宠谁便宠谁,宠一百八十个,这王府都养得起,要你个下贱的官奴来指手画脚?严茂竹出府还能拿银子做个营生,你可知你若是被赶出去,就只能做个暗娼?”“成哥哥。”少年的声音似是低落了,委屈地道:“我对你年少倾慕,后来虽经历家破人亡,却偏又遇到了你,造化二字——虽百转千回,可我信。”关隽臣想:是啊,我也信。晏春熙继续道:“你对我不公。我已将整颗心交予你,可你却将我视为一条狗,随手便可以送人,心悦时就抱回来玩弄两下?成哥哥,我不做物件,也不做狗,我只做与你两情相悦的人——可是你瞧我不起,随时都可将我弃之如敝履,我实在是伤透了心,也厌透了。”关隽臣惊恐得身子微颤,他想要分辩,却像是哑巴一样,却怎么都发不出声。“成哥哥,你的心太冷了。你不把旁人当人,更不会爱人。我只问你,你一生心心念念只想着自己主子的身份,这王府里人人阿谀奉承,却又谁会对你真心相待。如此这般下去,你就不怕有朝一日你老了、抑或是落魄失意了——你身边的人各个离你而去,你会落得个孤家寡人的下场吗?”梦中那少年的声音渐渐激动起来,说到最后,已经是一字一顿,如雷贯耳。“谁敢?!谁敢离本王而去?!”关隽臣背后冷汗粼粼而下,他又惊又怒,却又感觉自身如同被层层蛛网紧紧地绑缚在原地,既站不起来,也发不出声。“孤家寡人”四个字,便像是一道闷雷,轰的一声在他头顶响起。“成哥哥,”晏春熙的声音忽然放轻了,语声中似是怜惜、又似是有一丝可怜他,轻轻地道:“我要走了,再也不回来了。”他的声音越来越缥缈,像是他的人一步一步地慢慢走远了似的,最后的几个字如同在北风中的雪花一样,遥遥地飘落在关隽臣耳边。“成哥哥,你要好生保重。”……不——!关隽臣在梦中嘶声叫道。他猛地睁开了眼睛,只觉眼中一片湿润,面前是霜林有些关切的面容。“王爷,你睡着了吗?”少年从袖口中拿出一块绢巾,轻柔地擦拭着他的额角:“像是梦到了什么似的。”关隽臣纹丝不动,就这么盯着霜林,过了许久才缓缓道:“过了多久了?”“约莫一盏茶工夫吧。”霜林答道:“王爷是太累了……您这段日子cao劳过甚、又有王管事和程公子这等忤逆之事,也难怪了。今夜、今晚让霜林伺候您早些歇下吧。”“才一盏茶。”关隽臣恍神道。可是在他梦里,却仿佛过了许久许久。先前他曾听闻,人老了便会嗜睡起来,有许多垂暮老者在梦中死去,嘴角依然会挂着一抹浅笑,像是颇为满足。佛教称之为前往西方极乐之土,自然安详。现在想想,兴许不尽然如此解释。人间一场大梦,旁人喜乐,想必是往生之时梦到了一生最快慰的事,许是年少意气风发、许是烟柳桥下所爱少女的微微一笑,又许是第一口好酒入喉的肝畅滋味。关隽臣忽然想,若他也到了那么一日——他自然会与晏春熙梦中相见。……长安这场大雪似是越下越大,又过了一会儿工夫,跪在地上的王谨之和程亦轩,衣衫上已经沾满了雪花。“谨之哥哥……我冷。”程亦轩喃喃地道。他嘴唇已经开裂,可是天气太冷,连活血都流不出来,眉毛尖儿上挂着的雪絮更渐渐已经凝成了白色的冰霜。脸颊初时本被冻得惨白一片,可是这会儿冻过了劲儿,颧骨之上显出似是冻伤的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