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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溯寒会如此冲撞,神情略微愕然起来。可旋即,他便有些严肃地抿起了嘴唇,那张仍还有着少年青涩模样的面上露出了坚定的神色:“白管事误会了,我无意抗旨,请带路。”白溯寒沉默地转身,手掌一引,便大步往前殿走去。晏春熙就这样一步步地跟着他,他的步履虽然坚定,可袍袖之下的十指却不由自主地微微发颤——这一天来得意料之中,可却又仍是如此突然。关隽臣未留下一句话便直接入宫,也并没有亲自来告诉他入凤狱一时,这实在叫他有些不知所措。可比起自己,他却更忧心关隽臣此时的处境,白溯寒虽然并未明说,可是这座王府在风雪之下摇摇欲坠之态,他又怎么会感知不到呢。就在即将到前殿之时,白溯寒却忽然停了下来,他似乎是在迟疑着什么,终于还是转过身,单膝跪地。“晏公子,”他微微抬起头,脸上的神情沉重至极,眼睛里隐含了一丝求恳,嗓音沙哑地慢慢道:“乌衣巷起疑,乃是始于去年王爷深夜入地牢叫你改写供词之时。您或许还不知道,可是在那原供词之中,有王爷断不愿让乌衣巷和皇上知道的事。”“晏公子,我知道凤狱是何等可怖的所在,我亦知道那里面有些苦头,实在、实在非人rou所能受——可有些事,您不能说。”白溯寒说到这里,一双眼已经如同利剑一般逼视着晏春熙,他一字一顿地道:“这是我的意思,更是王爷的意思,您明白吗?”白溯寒在关隽臣手下辅佐近十年,为的是大业,可更有过去的恩情所在。许多事,他明知不该去做,可是此时此刻,他实在别无选择。他知道此言一出,若是晏春熙当真死扛,恐怕会生生死在凤狱的酷刑之下,可哪怕关隽臣日后为此怪罪他,他也不得不说。于忠一字,他自觉无愧,也实在不敢有愧。可这一贯在他眼中不济事的娇弱公子,听了这话,却并未露出什么惊慌亦或是怨怼的神色,晏春熙就这么微微垂下头看着单膝跪地的白溯寒,过了许久许久,少年清俊的面容上忽然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白管事,你可知,你此言——不是在看不起我,”晏春熙抖了抖锦袍上的雪,慢慢地道:“你是在看不起我的冠军侯。”少年就这般立在风雪之中,嘴角旁的一抹娇美的梨涡此时在漫天白雪之中却是那般清澈,一时之间竟叫白溯寒都看得怔楞了起来。“你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信,可是你也大可放心,我此去——”少年一步步顶着风雪向大殿外走去,他的声线在风雪中,无比飘忽,只剩下几个零散的字句在白溯寒耳畔回响着。“不惧死,更不惧生。我什么也不怕。”白溯寒单膝跪在寒风之中,转头望着少年细瘦的背影,眼里一时之间竟有些模糊了。……就在关隽臣的亲王车辇缓缓驶进大周皇宫之时,一匹矫健的黑马在长安的街道上飞快地奔驰着,伴随着马鞭在风中挥舞的响声,终于堪堪停在一座距离皇宫不远的宅子门前。这件宅子在遍地王侯府邸的长安城中实在显得极为朴素,只是宅院四周却颇为罕见地种植了一片梅林,古朴的宅子在鲜艳夺目的红梅和漫漫白雪的围绕之中,更显出几分风雅孤傲的志趣。从马上下来的王谨之步履匆匆,神情更是焦急,可却并未上前叩门,而是扑通一声跪在了宅子门前的雪地之中。他目光直视前方,双手上横放着一把璀璨赤金的利剑,他将利剑高举举过头顶,就这么沉默地跪在冰天雪地之中。古宅之中一片寂静,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负手站在院中的红梅树下,微微眯着眼睛佝偻着背,虽然老态龙钟,可轻轻抚弄着梅树的枝丫的神态却又颇为悠然,似是对宅子外所发生的事全然不知。就在这时,坐在老者背后廊下在烹茶的书童突然道:“爷爷,宁王府王谨之已来了,咱们不见吗?”老者听了小童的话,忽然咳嗽了起来,他摸了摸自己蓄得极长的白眉,叹了口气,低声喃喃地道:“先帝爷啊,您一世英名何其睿智,只是您若想保宁亲王一世富贵,这免死金剑,不该赐的啊——今日种种,本就是源于此剑。”小童似是听不清老者的话,忍不住又问了一句:“爷爷?”老者摇了摇头,不再低语,他直起身子时,那一双眼睛却浑然没有半分老态,清澈如同初夏的泉水一般,安宁又平和。他抬起手轻轻捻下一片红梅花瓣,淡淡地道:“不必见,你出去,接下王谨之手中的剑,只需带给他一句话——”“先帝重托,言某绝不敢负。”小童听了站起身向门外走去,他背后的门廊上方,悬着一块古朴的牌匾,上方书着四个方正大气的楷书——三代帝师。……含元殿。这座坐落在大周皇宫北方的恢弘宫殿,昔年大周朝初立时,曾有异人言,此处地势颇高,背后依山,隐隐呈卧龙之态,自那以后,大周历代帝王便都宿于此殿。周英帝登基之后,含元殿虽依然是帝王寝宫,可他励精图治、往往在乾元殿批改奏折直至深夜,是以乾元殿被修建得无比恢弘盛大,让那人间帝王几乎有了与日月争辉之势态。与乾元殿相比,含元殿倒微微显得没落了些。关隽臣站在含元殿前侯召,乌衣巷除了夏白眉的其余三位指挥使也都悄无声息地站在他身后。关隽臣仰头看着殿顶之上用真金雕的盘卧巨龙,那龙双目以东海明珠镶嵌而成,东海明珠极是玄奇,若是日光照射之时,便璀璨至极,若是天色晦暗,便也随之暗了下来。此时长安上空风雪肆虐,天色一片昏暗萧杀,那卧龙双目也黯淡下来,倒如同假寐一般。此时此刻,关隽臣不知为何却想起年少时,先帝颇宠爱他,时常召他来含元殿,他那时便对这龙极是好奇,还曾问过先帝,为何不要用别的明珠,让这龙的双目时时都耀眼夺目,岂不更显皇室威严。他记得先帝笑了笑对他说,帝王如同卧龙,不能真的睡着,可却也不能时时都醒着——假寐,便是做帝王的道理。关隽臣如今忽然思及此事,倒也觉得有些怵然一惊。帝王与帝王亦是不同,他们各有自己的帝王之道。先帝内敛温厚,却不失敏锐和洞察,他在位数十年,历经几次朝内大变,可却从不曾大兴牢狱,也不曾掀起过腥风血雨,虽未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但却可说是承平一朝了。可周英帝呢?诛杀襄王,重用乌衣巷,如此手段的帝王,或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