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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微微挑起眉毛,他看着关隽臣,脸上忽然浮起了nongnong的嘲弄,他忽然直视着关隽臣,问道:“敢问王爷,你只想着自己,这府里就也人人想着自己,如此这般下去,你就不怕有一日老了、亦或有朝一日落魄了——你会落得个孤家寡人的下场吗?”“晏春熙,你放肆!”关隽臣已经不知道有多少年没动过这么大的气了,他浑身发抖,猛地站起来,右手已经高高地扬了起来。晏春熙撩起长衫跪在关隽臣面前,他咬紧嘴唇,已经微微颤抖着闭起眼睛。可他却久久也没等到那一巴掌落下来。他有些茫然,再次睁开眼睛时,竟看到关隽臣收回了手,缓缓地又坐了回去。“熙儿,你长高了。”关隽臣突然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他摇了摇头,嗓音低沉又沙哑。“虽说长高了,但你实在是还太年轻。许多事我无法叫你顷刻间明白。到了我这个年纪的人总是吝啬的。对程亦轩,我除了衣食用度当真没什么其他的可以给,他若不愿意可以即刻出府,我也丝毫不会觉得可惜。我就只有对一个人温柔的能力,你难道当真不明白,我把这仅有的一点都给了谁吗?”晏春熙怔楞地抬起头看着关隽臣,那双往日里总是尊贵威仪的丹凤眼望着他时,里面是nongnong的疲惫。“熙儿,你也为我想想可好?我已快三十六了——有些话,旁人说倒也罢了,可若是你说,一句句的,每一句都是在拿刀子戳我的心……我、我当真也有些吃不消。”关隽臣坐在椅子里,苍茫的暮色打在他的身上,使他的背影第一次看上去有点佝偻起来。不可一世的宁亲王在这一刻显得前所未有的消沉,他缩在阴影里沉默了许久,之后终于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晏春熙的头:“起来吧,膝盖刚好,别跪着。”晏春熙在受伤后第一次没有去躲避关隽臣的触碰,而是任由男人轻柔地摸了摸他的额头。他嘴唇抖了一下,最终只是沉默着低下了头,给关隽臣露出了一截有些倔强的纤长颈子。关隽臣叹了口气,握着晏春熙的手臂把少年强行拉了起来。“总得让我吃顿饭吧。”他的嗓音有些沙哑。晏春熙“啊”了一声,身上不由尴尬地僵住了片刻。这才想起来他连饭菜都没给关隽臣摆好,就说了好些惹人生气的话。若是照实来讲,他这个下人,也当得着实是不像话。晏春熙有些慌张地将一碟碟精致的菜式摆在案桌上,他其实是不懂如何布菜伺候的,最直接乱七八糟堆在关隽臣面前一堆素菜,这习惯倒还像以前一样。关隽臣嘴角微微泛起了一丝笑,他从食盒里拿出另一幅碗筷放在一边,淡淡地说:“你也坐下,陪我吃点。”晏春熙迟疑了一下,还是默默地搬了个小凳坐在一侧。他端起碗筷时才仔细地看了看桌上的菜色,见几碟荤菜都是姑苏那边的口味,其中竟还有一碟是卤鸭,一瞬间握着筷子的手不由轻轻抖了一下。关隽臣问他难道不知道那仅有的一点温柔给了谁。可他怎么敢知道,怎么敢去想。比起温柔,他用浑身的伤才明白过来的,是那个人狠下心来时的模样啊。关隽臣见晏春熙不动,便伸筷给少年碗里夹了一片鸭rou,慢条斯理地说道:“入秋了,这些鸭放养在水泽里游了一个夏季,浑身的rou都游得细嫩又健硕,正是最好吃的时候。若再等等到了冬日里,鸭子开始为了御寒囤积rou脂,那时就会嫌太过笨重肥腻了。”晏春熙低头慢慢地咀嚼着鲜嫩的鸭rou,他喜欢吃卤鸭,可却极少想过这些事情。听着关隽臣这样娓娓地讲着,心里忽然感到一阵酸楚。以前他也常常光着身子趴在关隽臣宽阔的胸口,眼睛亮亮地听关隽臣这般和他说话。关隽臣虽然看似阴沉,可对他却是耐心的。在一个个夜晚里,慢慢地给他讲着塞外的残阳似血,讲皇宫中神秘的大内高手,讲天下第一城长安的浑厚气势,讲江南城中妩媚的小倌,讲塞北粗野的羊rou锅子。他十六岁便成了罪奴,尚不曾行过万里路。大周的雄奇天下,那些身不能至的壮丽山河,只能在关隽臣的口中向他徐徐展开。关隽臣于他来说,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低沉而平稳的声线,不动声色的沉静面容,甚至是眼尾不经意间的一抹隐藏着岁月痕迹的纹路,每一分每一毫,都让他情不自禁陷入崇拜和爱慕之中。望着那双盛着丰富阅历的深沉眼眸时,他总像是想象一个遥远的传说一样去畅想着关隽臣的生平。那些神秘和无法猜透,在他的脑中铺展开一幅跌宕起伏的光辉图卷。在那副图卷中,关隽臣的身影永远是十二年前高大的冠军侯——肆意飞扬地策马扬鞭在大周山河间。可就在刚才,他跪在地上,抬头看着关隽臣疲惫的模样的时候。在惨淡的暮色中,若有若无的沧桑神色悄悄爬上了那尊贵的眉梢眼角他感到面前这个英挺的男人正在以他可以以rou眼看到的速度慢慢地变老。老并不是满面的皱纹和佝偻的身影,而是忽然之间的锐气尽失,一而衰,再而竭,终至无能为力。晏春熙从未想过关隽臣也会有老的时候,从未想过关隽臣会有一天在他面前展现出这样软弱颓靡的样子。他仿佛看到一座他以为可以永远仰视的巍峨大山在面前生生崩塌。他感到恐慌。他本已经在用尽他全部的意志去敌视、去抗拒,甚至去恨关隽臣。可就在刚刚,他的心里却忽然浮起了一个可怕的念头,他是不是从未真正了解过面前的这个男人。在他未出生的那十八年,他不曾知晓关隽臣的过往;在他与关隽臣短短耳鬓厮磨的时光里,他也不曾了解过关隽臣在情爱之外的处境。若他从未真正读懂过关隽臣,那他口中曾说的缠绵情爱、说过的他心疼成哥哥,岂不太自以为是。他……他又有什么资格要做关隽臣身边的一心人。晏春熙握着瓷碗,突然之间感到胸口发闷。就在这个时候,司月忽然在翰文斋外扣了扣门,轻声禀道:“王爷,二管事回来了,正在外面等您。”关隽臣听了二管事这三个字,眼里霎时间划过了一丝凝重,他放下碗筷,对晏春熙轻声道:“你去歇着吧,还想吃什么就去厨房叫。”晏春熙本是该与司月换着守夜,只是关隽臣想着晏春熙伤刚好不想扰了他夜里睡觉,这几日都让司月来守夜里,白日里还时不时就打发晏春熙回去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