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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烧而guntangguntang。关隽臣将晏春熙身上的白衫整件剥了下来,然后把少年赤裸着放在他的床榻上,拿了块干爽的布巾慢慢地将晏春熙上身的水珠都擦拭干净,然后才拿起薄薄的锦被半盖住少年的身子。司月虽然就端着温水小心翼翼地站在他背后,可是这样的琐碎事情,他却没有叫别人来插手。看到晏春熙的双腿和膝盖之时,关隽臣手上的动作,也不由微微顿住了。在灯火下,只见那本应圆润漂亮的膝盖骨处已经高高肿起一寸有余,被撑得薄薄的皮肤泛着一层死气沉沉的青紫颜色,这两日一夜竟把他的腿生生跪成了这个样子,也难怪晏春熙连站都已经站不直了。哪怕只用布巾轻轻碰一下那青紫肿胀的部位,还在昏迷之中的少年都仿佛仍能感觉到疼痛一般,从喉中发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呜咽。关隽臣望着紧紧闭着双眼的晏春熙,一双漆黑的丹凤眼里不由闪过了一丝若隐若现的愧疚,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王谨之带着大夫已经迅速地赶来了。那大夫诊了诊脉,又拿起灯火照着仔细瞧了瞧晏春熙膝盖上的伤处,随即起身对关隽臣行了一礼道:“王爷,晏公子这几日水米未进,身子太虚,这又被大雨给淋了才发了高烧,这是急热,无大碍。老朽随后便下去抓药,晏公子等会趁热服了,夜里理应便不烧了。”“晏公子如今腹中空虚,可先用点参汤,过会再喂熬煮得稀烂的粥食,这两日不宜大鱼大rou,先吃清淡点温养一下,才不伤肠胃。”“他的腿呢?”关隽臣低声问了一句。“这膝盖瘀伤倒是有点重了,不过晏公子年轻,身子好得快,也还不会落下病根。”大夫沉吟了一番,继续道:“这几日自然是不能走动了,勤擦点药酒,用热好的布巾裹着多揉搓,还能好得更利索、更彻底点,当然,这就得晏公子多耐着点疼了。”关隽臣坐在床边沉默了许久,最终只是淡淡地道:“你们都下去吧。”大夫和司月听了,都躬身行礼退了下去。只有王谨之沉默着还留在流芳阁里,上前一步把热好的参汤端到关隽臣手边。关隽臣也不介意,他坐到床头边把晏春熙的上身抱了起来,一手轻轻捏住少年小小的下巴,一手用汤匙舀了一勺参汤,小心地吹了几口之后,才慢慢地喂进晏春熙已经微微干裂的嘴唇中。他和王谨之谁都没有说话,就只是这么一口一口地,把一小碗参汤都喂完了。少年本来苍白的脸蛋因为高烧而泛起了一抹浅浅的薄红,这一碗参汤下肚,似乎脸上的面色也终于活泛了一些。他闭着眼睛,身子软软地靠着关隽臣的胸口,热乎乎得身子,像是只温顺的小猫依偎在关隽臣怀里。关隽臣望着怀中的少年,竟然微微有些出神了。整个流芳阁里,许久许久都只有屋外渐渐变小之后淅淅沥沥的雨声。如豆般的烛火在堂中婉转摇曳着,徒然间发出了“噼啪”之声,顷刻间又熄灭了两盏,室中登时昏暗了下来,关隽臣的面容也随之隐在了阴影中。王谨之本想去点灯,可这个时候却忽然听到关隽臣开口了。“你瞧他,睡着的时候多乖。”关隽臣的声音里含着一抹浅浅的笑意,轻声道:“他已有许久,没这么乖乖地叫我抱过了——我先前实在没想过,他的性子,原来竟比驴子还倔。”“小家伙,”关隽臣的语声里依稀带着宠溺,可随即却不由停顿了一下,之后终于长长叹了口气:“你不知道啊,这个小家伙,一发起狠来有多么的厉害。这么多天了,就一个心眼死死跪在那儿,不吃饭,也不求饶,哪怕一滴眼泪……都不肯流给我看。”“王爷,您、您去正心殿前看过?”王谨之不由惊讶问道,他一边问,一边想要去拿火烛。“别点烛火了。”关隽臣却淡淡地制止了他,他并没有回答王谨之的问话,而是温和地道:“其实屋里没了光亮,反倒叫人想说点心里话——谨之,你今年二十九了吧,你可还记得你十七岁时是什么模样吗?”王谨之楞了一下,他哪能不记得呢,年少韶华意气风发,成天都是一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头,谁能不记得那样的时光呢。“我还记得,我十七岁那年第一次领军出征,那时的一十五位皇子之中,唯有我有此殊荣。父皇封我为镇殿将军,和神威将军宋耀卿一道西出关山,率领十万铁骑迎战西戎大军。那一战,打得是昏天黑地、飞沙走石,足足僵持了三天三夜,才将西戎打回了关外。我至今仍记得,我是直到下马之后,才发现右肋骨下,被长枪刺穿了一个洞正往外泊泊地冒血呢,这才觉着火辣辣的疼——”关隽臣悠悠地说到这时,竟然语声中带着快慰地笑了一声:“那会儿真是年轻啊,草草包扎了伤口之后,也都不当回事,当晚便和将士们大口吃rou大碗喝酒,好不痛快。后来那一枪,果真在我右肋下留下了一个疤——”“打那以后,伤啊、痛啊的,就一直伴随着我此后数年的戎马生涯。我就钉在关山那儿,一点一点往西打,足足打了三百多里,一直打到撒葛野大沙漠。打得西戎直到今日,都不敢进犯我大周以西边境哪怕一步,谨之你说,当年的我——可还算当得起这冠军侯三个字吗?”王谨之脸色肃穆,他撩起袍角下摆,忽然猛地跪在了地上,他一字一顿地道:“王爷当年虽为皇子之身,却身先士卒、浴血奋战六年之久,军功昭著、勇冠三军——冠军侯封号,大周一朝绝我第二人当得,此话谨之绝无半分虚言,大周的万万百姓,也当与谨之同心。”“是啊,冠军侯,”关隽臣搂着依旧昏睡着的晏春熙,轻轻抚摸了一下少年俊俏秀丽的眉眼,喃喃地道:“二十三岁那年我获封冠军侯,大周天下,也再没比我更显赫的人物了,就是那一年,我去了一趟姑苏……这一去,没想到竟认识了这个小家伙。”“其实人这一生啊,当真难料。有时候年少登顶,站得那么高了,便以为今后这路是越走越敞亮,可谁知再往下一迈步才发现,全然不是那么回事——”“我二十五岁那年,皇三子襄王关贞阳开始结党谋划夺嫡,二十六岁母亲陈贵妃病逝。在那之后的六年间,有两位皇子遇刺而死,三位皇子被贬黜,直到我三十二岁——当今圣上登基大半年后,襄王谋逆大案被掀出,我失去了我唯一的嫡亲哥哥。”王谨之无声地望着黑暗中关隽臣的身影,这位大周朝最显赫贵重的宁亲王在这个细雨绵绵的夏夜中,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疲惫姿态。他忽然间像是一个全天下最寻常庸碌的中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