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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喜欢。他还记得林雁行的房间在二楼,是个五脏俱全的小套间,外间书房,里间是床,还配有衣帽间和卫生间……还记得上辈子是为什么过来吗?……是了,林雁行外出比赛缺课,英语老师让他帮忙带作业,他本来送到就走,但林家保姆邀请他进去喝茶吃点心。下雪天,他没吃午饭,又冷又饿,不自觉就迈进去了,那屋里的每一样东西都对他产生了极大冲击。他没见过那么细致精美的家具和摆设,踩到绵软华贵的地毯吓得一跳,只敢贴墙角绕着那宝贝移动,又差点儿碰翻黄花梨条案上的一只瓷瓶,几乎要哭出来。他在厨房里坐了不到五分钟,小心翼翼地吃了两只牛角面包,林雁行就回来了。那时林雁行远不如今天热情,但还是很好相处,不介意他的落魄样儿请他上楼去房间坐。他没忍住好奇,去了,结果犯下了一个连他自己也不肯原谅的错误……“陈荏!”林雁行在耳边喊他。他一惊,回神。“想什么呢?扶我进屋啊,我冷,头疼。”林雁行又恢复了虚弱。“可你家有保……”陈荏望向保姆阿姨,结果被林雁行夹起脖子就往里拖,单论这胳膊夹人的劲儿,林雁行还能再活五百年。保姆笑眯眯地说:“你们玩,我去给你们弄点心。”陈荏说:“我还是回学校去……”林雁行不让:“坐会儿,你手跟冰似的。我也真服了管老师了,整一小时都不知道打空调,百来万的车硬是被他开成了小电动。”但陈荏手冰主要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心情忐忑。他不太自在地被林雁行拉进厨房,看保姆又端出了一杯热巧克力和两只牛角面包,顿时整个胃都揪了起来——要不要这么重复啊?林雁行看他脸色不对,不敢再装死,关切地问:“怎么了?”“没啥。”陈荏勉强一笑。林雁行示意他脱外套,因为室内外温差比较大:“上我那屋去好吗?”“不好。”陈荏条件反射般回答。林雁行有些发愁地看着他,只道他不怎么出门,呆在别人家里不适应,于是说:“那你先吃点心,我上楼换身衣服,我这校服上有血。”陈荏只好在厨房中岛台前坐下,由于紧张只挨了半边椅子,保姆劝他吃点东西,他尽量礼貌地拒绝了。他望着掌心细密的纹路,心想等林雁行换好衣服下来就走。他知道自己的担心百分之九十九是多余的,人不可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前世的错误今世不可能再犯,但记忆太深刻,他很难说服自己不在意。他想掌纹啊,如果你真是人一生命运的见证,那就请你让我安然度过今天,因为今天对我来说是个坎儿……林雁行跑进自己的房间脱掉血衣,迅速套上一件卫衣,随后忙乱地在屋里转了一圈,觉得红眼睛是挺吓人,于是找了副平光眼镜戴了,用布把伤眼蒙上,以维持他在陈荏心目中的帅哥形象。接着他抓上一样东西就下楼。他转过楼梯去厨房,看到那人正僵硬地坐着,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手心看,显得局促又可怜。陈荏那张漂亮的脸、那副惯常的不咸不淡的神态,用多年后的话来说属于“禁欲系”。禁欲系的人有点儿冷,但不显可怜,林雁行虽然出于滤镜常常觉得他小可怜儿,却从没见过他局促。林雁行心里觉得不对,忽然陈荏抬头瞧他。这一眼让林雁行怔住了,因为陈荏很久没用这么深黯的眼神看过他,一瞬间像是回到了去年夏天。“你不舒服?”林雁行充满担忧。陈荏摇头:“没事的话,我要回学校……”突然他张大了嘴,因为林雁行带着一把吉他。“那是……”他颤声问。“我妈刚给我搞回来的限量版吉他。”林雁行笑着献宝,“价钱就不谈了,全世界只有十二把,虽然我现在玩得挺烂的,但只要给我时间,保证能驾驭这玩意儿!”一阵冰凉沿着陈荏的小腿往上爬,渐渐浸染了他的背脊,填塞进骨头缝,他感到全身都冻得死板板的,只有一种嘈杂在耳边盘旋,是那把琴的声音。他当然见过那把琴,十五年前他出于可怕的嫉妒和偏激,趁着林雁行离开剪断了它所有的琴弦,然后不顾一切地逃走了。他至今还记得弦是怎么断的,如古诗所言,其声铮铮然。他也记得怎么剪的弦,血一下子涌上头顶,钢丝钳残忍地探下去,仿若屠杀某种无辜的动物。几年以后他才有勇气回想当时,觉得自己根本已经处于半疯状态。林家那凌驾于豪阔之上的大户人家气派刺激了他,林家保姆的友善、林雁行温馨的房间、mama买的昂贵的琴刺激了他,甚至热巧克力和牛角面包的香甜都刺激了他,让他想到自己不过是个无家可归、饥肠辘辘的爬虫。林雁行拥有全世界,可他连想拥有一床被子都是奢望,为什么啊?为什么大家不能扯平一点儿?为什么他要一直难过?为什么不能让林雁行一起痛苦?如果能让林雁行那张不知忧愁的脸上挂上痛楚,他什么都愿意!他要毁掉林雁行,如果毁不掉,就毁掉他的一样心爱之物!随便什么,毁掉!……吉他可以换琴弦,其实损失并不大,可他的灵魂从此愈发沉重,再无自由。毁琴事件发生之前他在学校已经受到欺凌,之后更一发不可收拾,人人都貌似义愤填膺地为林雁行报仇,辱骂和拳脚如潮水般覆盖他。他是自找的,但又很冤枉,因为林雁行本人什么都没说,也没参与任何针对他的暴力,甚至这件事儿传出林家大门都与他无关,是保姆气不过。林雁行大概从头至尾就评价他了一句“这人没意思”。是啊,多没意思,所以他不是被打到退学了嘛……他错了。他付出了代价。现在他不想看到那把琴。他转过脸来,林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