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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却有着本能的厌恶。这是他深埋在骨子里的恨意,厌恶那些高高在上的人,也厌恶弱小的自己。“她的愿望就那么渺小!”许暮洲狠狠捶上身边的墙:“就那么一丁点大!她不怨恨任何人,甚至不怨恨这个世道,她唯一想要的就是把乌兰的骨笛放进棺椁!她贪心吗!”“许暮洲。”严岑说:“你冷静。”“我够冷静了!”许暮洲赤红着眼:“我找了这么久,这么久的真相,我想让她安息。结果到头来,她的愿望其实就这么简单。”“但是就是这么简单啊,严岑。”许暮洲说:“就这么一点渺小的愿望,没有泯灭在时间里,它所辐射出的执念大到甚至可以令永无乡捕捉。”“但明明不应该是这样的。”许暮洲说:“所有事情都有因有果,人有欲望才有执念,但孟晚晴呢,她做错什么了!”“这次完全就是一己执念!”许暮洲说:“就是因为那股没来由的恶意,她的人生才滑向了深渊!”这是许暮洲完全不能接受的。孟晚晴本来可以很好的度过这一生,乌兰的母族虽然不在了,但皇帝会留她一条命。有宋雪瑶护着,她也会过得很好。但就是这么奇怪,命运不过是在转折中轻轻一拨,一切就都变了样。第160章长生天(三十)严岑静静地看着许暮洲,任他发泄。同情和共情其实是两种东西,人类大多拥有同情心,在遇见悲剧或不平事时,也会对此表达一下自己的同情。可是共情不是,轻飘飘的安抚简单,真正设身处地地理解却很难。人的共情是有阈值的,一般人的共情只能达到百分之二十到三十,一些绝对理智,或无法进行立场对换的人们会从这个数向下递减,而一些感情非常丰富细腻,且善于思考和立场互换的人们会提升这个值,达到百分之四五十。这些都是正常波动,只有一种情况例外——在双方拥有相同或相似的生活经历或遭遇时,这个共情值会视个人情况飞速提升。许暮洲现在就是如此。严岑不能说许暮洲是个绝对理性的人,但他的理性绝对远远大于他的感性,这是毋庸置疑的。从他接手许暮洲至今为止,除了最初的实习过渡期之外,这是许暮洲第一次对任务世界展现出如此大的攻击性。许暮洲确实是在为孟晚晴打抱不平,也确实是在以原则为基础愤恨着柳盈盈的行为。但这种愤怒夹杂着复杂的情绪,他不同于常人的生活环境和人生经历造就了他的冷静,敏锐和理智,但也给他留下了伤口。现在这道伤口被不小心撕开了。成年人的情绪隐晦又克制,好像随着年岁的增长,撒泼打滚地表现自己的负面情绪似乎也逐渐变成了一件非常难以启齿的事情。或许连许暮洲自己也分不清他的有多少来源于对孟晚晴的不平,有多少是借这个口子宣泄他的情绪。严岑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瞧着,只觉得心疼。柳盈盈的所作所为跟严岑无关,他本来就是个向来懒得管人闲事的人,无论柳盈盈是个光明正大的坦荡姑娘,还是个心狠手黑的恶毒妇人对他来说都没什么两样。但严岑不能这样跟许暮洲说。许暮洲骂的不止是柳盈盈一个人,还有那些他平生所见所闻中所有“玩弄他人人生”的人渣——这其中或许就有人曾经伤害过许暮洲,所以严岑不能也不想劝他理解和放下。如果许暮洲心里有伤口,那么由己及人的迁怒和怨恨都是合理的,严岑想。情绪自有其存在的意义,这是永无乡的一贯守则。——何况只是骂一骂,只要许暮洲这种情绪不会伤害到许暮洲自己,严岑不想过多插手调度。许暮洲发泄完了,他眼圈通红地别开脸,避开了严岑的目光。他的眼神落在身侧的宫墙上,一双眼亮得发光。他的目光并不涣散,反而如利剑一般,他死盯着这面墙,像是要越过墙盯着别的什么。“……好了。”严岑轻声说,他试探地用指尖轻轻碰了碰许暮洲冰凉的手,说:“回永无乡之后,找钟璐破例让你看看孟晚晴的下辈子,怎么样?”“哪怕她的下辈子能变好,跟这辈子有什么关系。”许暮洲垂下眼,冷冰冰地说:“不如让我看看柳盈盈能不能遭报应。”严岑没有说话。许暮洲早对他的应对模板了如指掌,严岑不屑于说谎,一般这样沉默时,就说明答案一定不是他想听的那种。“怎么?”许暮洲嘲讽地笑了笑:“柳盈盈不但这辈子顺顺当当风光依然,欠了的债下辈子也不还吗?”严岑叹了口气,委婉地解释道:“……她跟这个世界的引导任务对象有点关系。”许暮洲左手紧握成拳,唇角抿得紧紧的。他当然明白严岑的意思,永无乡赏罚分明,会惩治过,也会奖励功。如果柳盈盈跟这个世界的推动者有关系,那么她只会受到荫及,莫名地抵消掉不少罪孽。“但是你看得出来,柳盈盈自身不是个好的。”严岑说:“她就像个有缺口的木桶,水进来也会流出去,现在无非是进水比出水多,等之后源头缩减,她总有遭报应的一天。”“卫文轩看起来不是个会被女人影响的人,对吧。”许暮洲捋了一把头发,他像是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回了理智,高效的大脑重新运转起来,在细微的齿轮声中找回了他原本的推理能力。“柳盈盈也有一个儿子。”许暮洲说:“……所以这个世界的任务对象是她儿子?”“对。”严岑干脆说。“但他儿子不是这条世界线的‘主角’吧。”许暮洲勾唇一笑:“否则这个任务早在最开始就该有预警了……所以是像罗贝尔那样的‘配角’?”严岑眨了眨眼,他看着许暮洲的脸,想从上面找到一些情绪和行为的端倪来。但可惜严岑那引以为傲的能力一遇到许暮洲就开始下线,他狐疑地在心里给许暮洲现在的情况罗列了好几个可能,却一个也不敢确定。“那一天要多久。”许暮洲忽然说,他不自然地撩了下肩头垂下的长发,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直说吧,严哥,环境是有蔓延性的……如果柳盈盈一贯如此行事,那在沾到甜头之后只会变本加厉,日后不光是她自己,他的子女、朋友,乃至于家庭都会慢慢被其影响。你我都明白,人本身就是会收到外界环境和身边人影响的,要说万花丛中她独黑,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无非就是等她作的恶大于她有的功,等到那时才对她进行处理,对吧。”许暮洲说:“但在这个过程中,这个瘟疫一样的三观会蔓延给多少人……有多少人受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