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花糖小说网 - 耽美小说 - 永无乡在线阅读 - 分卷阅读93

分卷阅读93

    就往隔壁走。许暮洲紧紧地跟在他身后,推开纪筠房门时,对方依旧蜷缩在墙角,跟前一晚的姿势一模一样。

许暮洲站在严岑身后,视线被挡住大半,只能看到纪筠佝偻的后背——同样的姿势,同样的环境,黑暗会滋生很多不必要的情绪,许暮洲看着纪筠,忽然有种时空重叠的错觉。

与前一晚不同的是,纪筠转过头来看了看他们两个人,然后直起了身,她拍了拍自己睡裙上的灰土,然后沉默着支着地,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我记得你。”纪筠沙哑着嗓子对许暮洲说。

许暮洲一愣。

“你们是来找纪念的吧。”纪筠说。

许暮洲怎么也没想到是这么个开场白,他原本打好腹稿的说辞现在全没用了,只能凭本能接住这个话茬,才能不使纪筠在这场谈话中占据绝对的上风。

“你知道她在这里?”许暮洲盯着她的眼睛,向前逼近一步:“那你知道她已经死了吗?”

许暮洲的咬字很坚决,这是一个极有压迫感的进攻姿势,然而纪筠的眼神依旧如一潭死水,她看着许暮洲,眼里空落落的,什么也没有。

“你知道,我为什么知道你们是哪里来的吗?”纪筠说。

她伸手将散落的长发拢到脑后,她睡裙的袖子滑落下来,露出小臂上愈合一半的狰狞伤口。

“因为你们跟纪念一样,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纪筠的眼神越过许暮洲,落在严岑身上:“我感觉得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许暮洲的错觉,他总觉得纪筠唇角有细微的弧度,像是在笑。

“既然你什么都知道,就应该明白,她已经不在了。”许暮洲试图劝她:“无论你怎么后悔,或者是想念她,她的归宿都已经不在这里了。”

“许先生,对吧。”纪筠赤着脚向着他走了两步:“你知道‘死亡’是种什么感觉吗?”

许暮洲皱着眉,纪筠的精神状态明显绷得只剩一根弦,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危险两个字,但他咬了咬牙,硬是没有退后。

“腐烂,空洞。”许暮洲说:“像一场大火燎原,草木余烬散在风里,空空洞洞,什么都没有——就像你现在眼中的这种景象。”

纪筠走到许暮洲面前两步远的地方站定,这个距离足够近,近到许暮洲可以从她眼里看到空洞之外的东西。

那双跟纪念极其相似的眼睛里闪着光。

“不是的。”纪筠说:“是‘失去’。”

“死亡本身有什么可怕的。”纪筠说:“可怕的是接踵而来的失去——永远的失去。”

纪筠的声音很轻巧,许暮洲却感受到了一种汹涌而来的悲哀。

好像不论任何事物,前面只要加上了“永远”两个字,都会瞬间变得重若千钧。

“第一天你没什么感觉,但是第二天等你醒来的那一瞬间,你就会突然发现你的生活里已经彻底没有这个人了,所有因她而生的生活习惯都要随之改变。”纪筠说:“直到第三天,第四天……一个月之后,你以为自己习惯了,但其实远远没有。”

“人活着,哪怕她没有名字,没有身份,只要她活过就是有痕迹的。”纪筠深深地吸了口气,她的声音有自己都无法察觉的颤抖,她执拗地盯着许暮洲,一字一顿地说:“我有记忆,哪怕是一个转身,一抬手,一呼吸的功夫,我都能想起她还在我身边的画面。”

“这些记忆来得零零碎碎,像是一种本能。”纪筠唇角的笑意愈加明显,眼中已经沁出了水光,她跌跌撞撞地后退一步,说:“痛苦会潜藏在每一个细微的角落中,所有的细节都在无时无刻地告诉你——她永远不会回来了。”

“——我已经永远地失去了她。”

第66章望乡(二十六)

“许先生。”纪筠说:“你知道什么叫痛吗。”

许暮洲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又松开,怎么也说不出一句“我明白”。

刀只有割在身上才叫痛,其他人无论再怎么同情,亦或是觉得可怜,终归只是站在安全的礁石上看着旁人在苦海沉浮。只要自己不亲身下水,那无论如何说都显得太过苍白无力,叫人毫无信服之心。

许暮洲长这么大还没体会过这种锥心裂肺般的苦痛,将一个人从生活中生生剥离的痛楚他没法想象。

他这辈子只亲身围观过两次相似的场景——第一次是孤儿院的老院长病逝,当时他才刚刚十岁出头的模样,只记得老院长几个儿女一个个脸上丝毫没有悲色,反而带着如释重负的释然。

老院长人还躺在殡仪馆未曾下葬,办公室中的文件如雪花般散在空中,满地狼藉。

当时尚且年幼的许暮洲还不大清楚什么叫久病床前无孝子,只记得那一张张冷漠的脸,和散落在地的文件上乌黑的脚印。

第二次是他刚刚工作时,同事妻子因意外离世,许暮洲跟对方同属一个项目组,低头不见抬头见,所以出殡的时候,他们小组也跟着一块去随了礼金。

一米八的汉子短短两三天内瘦了一大圈,眼眶凹陷,整个人仿佛失了魂一般不吃不喝,见了人也不太会说话。一个大男人,手腕上总是带着一条碎钻的花朵手链,时常会坐在人群外围发呆。

世间的悲欢离合各有相似,但人人心里那道伤却有深有浅。

对纪筠来说,纪念的死或许如割腐生肌,也或许像是如剥皮拆骨,痛不欲生,许暮洲不得而知。

纪筠见他不答,轻笑道:“……所以你说,我怎么可能放手呢。”

纪筠面上虽然带笑,但一双眼已经红透了,血丝顺着眼白爬上她的瞳仁,细细密密地将黑色的瞳仁包裹其中,像是在上头罩上了一层网。

“你看到她了吗?”纪筠伸手在身体右侧比划了一下,她微微矮身,在膝盖附近比了一个高度,然后对着许暮洲说:“她就在这,在我身边。”

纪筠说着,右手在虚空中捞了一把,松松地握着——就像是攥住了一只手。

“我不管这是为什么,我也不管以后怎么样,她现在在这里。”纪筠说:“我不会把她让给你们的。”

许暮洲看着她的动作,平白觉得后脊骨阴风阵阵。纪筠身边明明是空落的空气,但她拉扯得那样自然,就像是她身边真的站着一个幼童似的。

“知道我为什么会跟你说这个吗?”纪筠咬着牙,她几乎维持不住面上的笑意,呼吸的声音粗重无比。

“我不知道。”许暮洲说。

“我只想让你们死心。”纪筠说:“你们走吧,我们就当没有见过。”

“不可能。”许暮洲说:“你自己清楚,人是人,鬼是鬼,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他大概是跟着严岑在一起混久了,波澜不惊的时候,也多了那么几分让人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