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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朔神色平静,转开话头:“我不曾给开封尹吃药。”“我点兵回来,将诸事安置妥当,只等明日出征,回府见你已去了太师府。”萧朔道:“我按你所说,在太师府外暗中布置车马,却无意撞破了潜行的襄王死士。”“多亏你撞破。”云琅扯扯嘴角:“你是如何说动开封尹的?”萧朔道:“我对他说,商恪有伤,又兼心事郁结气血瘀滞,有性命之忧,今夜却被你一并拐去了太师府涉险。”云琅:“……”云琅:“?”“开封尹听罢,呆坐一刻,忽然冲进通判房内,将通判死命摇醒。”萧朔道:“我也才知道,开封府虽然秉公执法,编出一个全然合律法又不讲道理的案子,竟也只要一炷香的工夫。”云琅一时竟不知该质问哪一句,按着胸口,稍觉欣慰:“你还知道不讲理……”“我讲理做什么?”萧朔平静道:“道理无用,我要的是你。”云琅今夜总觉他话中有话,听见这一句,更不知该如何接,蹙了蹙眉抬头。萧朔静了一刻,伸手解开包袱,拿出那一枚琰王府印,递在云琅面前。“给我做什么?”云琅愣了半晌,把印推回去,笑了下:“拿去收好,省得回头再丢。若叫天英给设法偷了,就没今日这么好找了……”“琰王印。”萧朔道,“浩荡百川。”云琅话头一顿,身侧的手微微攥了下。“这枚印送来时,右角便有一处裂痕。”萧朔垂眸,将印放在一旁:“先帝同我说,是玉质天然有裂,太过细微,刻时未曾发觉,沾了印泥才渗出裂痕……只这一枚,叫我将就着用。”云琅就知道他多半听见了这几句,攥了攥拳,低声道:“先帝好生小气——”萧朔问:“疼么?”云琅眼底倏而一颤,静坐良久,侧过头笑了笑。放在以前,他绝不会承认这个。哪怕是当初叫景王提起了先皇后,参知政事还了玉麒麟,萧朔再设法问,也总要插科打诨糊弄过去。朝堂权谋纷争,步步皆是有形刀剑,萧朔不容分说,已拦在了他身前。无形的、往心上割的刀子,但凡他能挡上一挡,便分毫不想叫萧小王爷受。……云琅坐在榻上,看着地上的飞蝗石飞蝗石与飞蝗石,没绷住乐了下,闭了闭眼睛。当年。当年端王殁后,萧朔受封琰王。云琅困在文德殿里养伤,不由分说,硬抢了刻琰王府大印的差事。他其实不会刻什么印,凭着手上练暗器磨出的功夫准头,临时抱佛脚,埋头学了几日。说印是他刻的,其实大头也都是将作监玉雕匠人的功劳。云琅只下手刻了那四个字,还不慎刻坏了几回。玉印尺寸不能改动,无法修平重来,备用的羊脂白玉糟蹋到只剩一块,终于出了一方成品。那些天里,云琅一个人坐在榻上,对着一方印,不眠不休刻了整整三日,刻出最后一个“川”字。云琅将纸递出去,同先帝交代这四个字的出处时,写了“鲸饮未吞海,剑气已横秋”,以表旷达豪迈、吞吐风云之意。可这一首词按声韵词律,其实本不该这么断,浩荡百川该是前一句的收尾。原本完整的那一句,云琅写了数次,终归作废,付之一炬。……萧朔慢慢道:“唤起一天明月,照我满怀冰雪。”云琅想要笑笑,终归无以为继,抵着胸口隐痛处低低呼了口气。唤起一天明月,照我满怀冰雪,浩荡百川流。你该见我胸中冰雪。你该知我……不辞冰雪。不辞冰雪,敢热君心。六年前,少年云琅坐在榻上,对着那一方终于刻好的白玉印,生生呛出心头血,一头栽倒。白玉印磕在地上,撞裂了条缝,浸在血里,被他恍惚着抱紧,死死抱在胸口。萧朔坐在他身前,身影隔住烛火,一动不动,静覆在云琅身上。云琅阖着眼,低声抱怨:“疼。”作者有话要说:爱大家辛弃疾客子久不到,好景为君留。西楼着意吟赏,何必问更筹?唤起一天明月,照我满怀冰雪,浩荡百川流。鲸饮未吞海,剑气已横秋。纳兰容若辛苦最怜天上月,一昔如环,昔昔都成玦。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104、第一百零四章萧朔俯身,慢慢吻云琅的眉宇。少将军学会了说疼,肩背反倒绷得比平日更紧。萧朔伸出手,抱着云琅,放缓力道将他平放在榻上。云琅躺下,睁开眼睛看着萧朔。萧朔将手覆在他心口,透过衣料,察觉出夜露侵出的凉意。即便屋里已备了暖炉暖榻,榻上也密密实实垫着深绒厚裘,云琅躺在他的掌下,身上依然凉得暖和不过来。像在文德殿的榻下,浸在血里的那一块羊脂白玉印。玉与血本不相合,深宫内那一枚玉玺沾了多少人的血,仍剔透润泽,看不出半点腥风血雨、剑影刀光。一方印生生渗出血痕,云琅一个人在冰冷榻下昏着,不知躺了多久。或许昏到先帝先后回来,或许昏到了老太傅来探望。或许就昏在塌下,所有人都忙着替朝堂之事善后,焦头烂额,各方奔波,无暇再回内殿。一直到被少侯爷强行屏退的太医们终于再坐不住,忧心忡忡悬心吊胆,壮着胆子推开殿门。……云琅静躺着,迎上萧朔眼底光影。他猜得到萧朔在想什么,小王爷向来聪明,脑子又快,放任这样想下去,要不了多久就能猜得到最接近真相的可能。他肯疼,却不是为了这个。云琅抬手,去握萧朔袍袖,想要打断他的念头。才握住萧朔袍服的布料,微凉微烫的柔软碰触也逐着那只手的去向,栖落在冷得青白的指节间。云琅呼吸微滞,胸肩轻轻一悸。萧朔垂眸,细细吻着他的指节,触碰过每一道早全然愈合、淡得彻底看不见了的,被刻刀划出的细小伤口。亲吻覆落的温热同微凉气流搀在一处,绕指盘桓,将热意一点点传过来,沿每一个指节向上。掌心的薄薄剑茧,锋利瘦削的腕骨,微微搏动着的、筋骨下蛰着的血脉。云琅侧了侧头,不知来由的热意悄然自胸底炙烤起来,难耐地屈了下手指。萧朔察觉,稍稍向后撤开,静深目光落在云琅的眼睛里。云琅:“萧朔。”云少将军的嗓音比平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