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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已四更残夜。5)门外经历过杀伐的皇宫禁内,宫墙四面皆是兵甲。越是凛冬,越见肃杀。宫人们都少了许多,平素不出门,若是出门,也不敢抬了眼四下地望,是以道中无人,连往日总闹腾着的坤宁宫,也如一座困着死人的囚笼。在天还未亮开的时候,谢危驻足在宫门外,看了许久。昨夜的朱砂还未从他指掌间擦拭干净。他垂眸看了一眼,抬了步,缓缓走入宫门。两旁的小太监见着他,无不露出几分惊色,向着他跪地伏首。谢危却只轻轻一摆手。他们将要出口的请安,于是都归于无声,连头都不敢多抬一下,直到谢危走过去了,也未敢立刻起身。旧日奢华的宫殿,一应摆设虽未改变,可少了人气儿,添上了一种世事变幻所镀上的冷清。景致的窗格里镶嵌着雪白的窗纸。他走到了紧闭的宫门外,又立了半晌,方才抬手,也不知是要叩门,还是就要这般推开。然而,也就是在这时,里面隐隐传出了说话的声音。是两名女子。或恐是一开始就有,只是他刚才站到这门外时,心思不在,所以并未注意。“娘娘……”“谢居安不过是披着圣人皮囊的魔鬼,萧姝死了,周寅之死了,沈d也死了,我能怎么办呢?人在屋檐下,总要虚与委蛇。想想,委身燕临也没什么不好,说不准我还能当新朝的皇后呢。”……她的声音,没了昨夜的慌乱与忐忑。只有一种寂冷的平静。以至于听了也让人生寒。谢危还未碰着门扉的手掌,凝滞了许久,终于一点一点,慢慢地收紧,重新垂落下去。然而清晨那一股原本已压下去的戾气,却汹涌地翻上来。他搭了一下眼帘,再抬起已无任何任何异样,转身便从殿门外离去。等到他身影完全出了宫门,身后那些宫人才敢从地上起身。紧闭的殿门,未曾打开。深宫里是两名女子的絮语。那位把生意做遍了大江南北却竟是个女儿身的尤会长,轻轻地一叹,只道:“万事有因,若我料得不错,谢危此人也很可怜的……”6)匕首回了西暖阁,谢危让人将那些五石散都扔出去,然后才想起指上的朱砂,便拿了一旁的巾帕一点一点擦拭。一名小太监进来说:“昨夜那人已经处置了。”谢危静得片刻,道:“去给我找把刀。”小太监顿时一愣。只是也不敢多问,低头道一声“是”,便去内务府开了库寻,只是也不知谢危究竟要怎样的刀,只好不同式样形制的刀都拿了一柄好的,甚至混进去两柄匕首,才战战兢兢地呈到他面前。谢危的目光一一划了过去。末了,手指停落在一柄匕首上。那真是一柄好看的匕首。银鞘上镶嵌着一枚又一枚圆润的宝石,倒像是一件玩物。然后拔开,刀刃上寒光四溢。拇指指腹只轻轻碰了一下,便见了血,竟十分锋锐。于是合上,将其掷回漆盘。他道:“这匕首,给皇后娘娘,送去。”小太监上前来,等得片刻,却未等到他说别的,便醒悟过来,立时将那漆盘连着匕首端了下去,送至坤宁宫。7)逼杀过去了一天,两天……又过去了一月,两月……什么事也没有发生。燕临又有几次于深夜进出坤宁宫,宫中的非议,终于传到了朝野。谁能容忍前朝的皇后如此水性杨花?谏书雪片似的飞来,许多人要她为沈d殉葬,以全天下夫妻同生共死之义。同时旧朝势力翻涌,借着沈d遗诏,要将姜雪宁选的那名宗室子借至京城来,立为储君。残冬将尽时,谢危已戒了五石散,却仍不愿出门,只立在蒙着黑布的窗前,问吕显:“那孩子几岁?”吕显说:“七八岁。”谢危便说:“年纪还小。”费尽心力造反,皇族杀了,萧氏屠了,谁不觉得,将来谢危或者燕临,总有一人要登基为帝呢?吕显希望是谢危。若是燕临也没什么关系。但听着谢危此刻的口吻,他心里竟萌生了几分警兆,忽然问:“你难道想立这孩子为储君?”谢危没有回答。对旧党要扶宗室子来京城,也未有任何举动。只是还没等得冬尽春来,外头就传了消息:那年幼的孩子惨死在了半道上,是燕临命人动的手。他把燕临叫来问话。燕临却如同被激怒了一般,冷冷地道:“千百人都杀了,一个孩子有什么了不起?这天下是你我打下来的,难道要扶立一个字都写不来几个的小孩儿当皇帝?!”谢危静静看他:“你想当皇帝?”燕临道:“我为什么不能想?让那小孩儿当皇帝,她岂非要当太后?她怎么能当太后!她该是我的皇后!”“啪!”谢危看着他这混账样,终于没忍住,给了他一巴掌。他被他打得偏过头去。这一时,几月前的缝隙便忽然成了裂痕,使得他把原本浮在表面的平静撕碎,冲他道:“你从来看不惯她,甚至纵容那些朝臣进谏,想要置她于死地!可我喜欢她!谁若要害她,叫她殉葬,我便一个个都杀了!看他们还敢进言半个字!”谢危沉了一张脸:“谁要害她,谁让她殉葬,你便要杀谁,是不是?”他突然唤来了刀琴剑书。尚未近得燕临的身,便动起手来。然而双拳难敌四手,到底是燕临被狠狠地摁在了地上,已经听出他话中所蕴藏的疾风骤雨,一时目眦欲裂:“你想要干什么?!”谢危捡起那掉落在地上的长剑,只道:“那我便杀给你看。”言罢出门传令:“命禁军围了坤宁。”然后命人勒了燕临的嘴,将人捆缚,一路推至坤宁宫外。禁军甲胄沉重,行走时整肃有声,才一将整座宫殿围住,里面所剩无几的宫女太监都惊慌失措地乱叫逃窜。禁军手起刀落,都杀了个干净。燕临红了眼眶,竭力地挣扎,几乎哀求地望着他。然而谢危只是岿然地立在宫门外,持剑在手,雪白的道袍素不染尘,平添一种凛冽的冷酷,向里面道:“皇后娘娘,人都死了,可以出来了。”里面仿佛有说话的声音。又安静下来。过得许久,这听得里面忽然一声喊:“谢大人!”谢危不言。她的声音却又平静下去,像是这铺了满地的白雪,压得紧了,也冷了,有一种沁人的味道:“您杀皇族,诛萧氏,灭天教,是手握权柄、也手握我性命之人,按理说,我没有资格与您讲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