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颤的纸片;丝竹之音从下方戏台上传来,配着南边那带了几分吴侬软语的缠绵唱腔,引得周遭看戏的人好一番喝彩。楼上雅座却安安静静。因在暗中谋划和亲之议,萧定非常要将外面的情况告知姜雪宁,是以这些天来时常见面,都选在这戏园子。一则人来人往,最危险便是最安全;二则他们两个一般德性,都是好玩享乐,也不乐意去找什么太过正经的茶园琴馆。萧定非还想跟姜雪宁说说自己一路来听的那些流言蜚语,好让她高兴高兴。可刚喝了一口茶润润嗓子要开讲,一错眼看见她阴沉紧绷的面色,心里陡地跳了一下,不觉收了声:“你怎么了?”留宿乾清宫,封妃!这些字眼简直如针一般扎进了姜雪宁的耳朵里,让她刺痛之余难以感觉出半分的快慰!“她竟真做得出来……”上一世,萧姝是姜雪宁的死敌。奉宸殿伴读的那些日子,对方便是那天上的皎月,地上的明珠。出身比她好,学识比她高,又与沈芷衣交好,人人都跟在她身边。后来对方也入宫,母家强大,拉拢人心,背后更有太后那老妖婆撑腰,即便她彼时身为皇后,重重重压之下也很难在对方手里讨着好,明里暗里吃了不少亏。在姜雪宁眼中,萧姝行止得当,算计周全,是这京城里世家大族所培养出来的贵女典范,绝对比她这样野草似的性情更适合那皇后之位。骨子里,她该是傲气的,自负的。即便是这一世,姜雪宁也没有任何轻敌的想法。可她没有料到,萧姝会这般自甘下贱,竟委身于沈琅――一时间,一种前所未有的茫然之感涌上心来,让姜雪宁如坠迷雾,随即便变作了一种难言的荒谬,甚至让她禁不住地笑出声来:“时易事变,她也有被逼到这田地的时候……”萧定非莫名觉得背后发寒。他小心翼翼地凑到姜雪宁面前,打量她神情,道:“她这样,难道不应该高兴吗?没名没分,打着探望太后的名头入宫,却留宿在乾清宫,便是青楼里的妓子也做不出这事儿来吧?出来卖的怎么说也要先收钱。她倒好,先白送一场,也不怕皇帝不给钱?现在满京城里都在议论她呢,便得了个妃位,可在这昏招之下,名声也毁了啊。”“昏招?”姜雪宁一声冷笑,“你当她真是白送,皇帝的妃位真是白给吗?”萧氏如今正处于非议的旋涡,皇帝的态度却始终暧昧不明。虽然明日便是选妃,可沈d不可能冒天下之大不韪把萧姝选做自己的王妃。此人儒雅多情,可生性又有懦弱的一部分,当年她嫁与他做了王妃,见他从来都是趋利避害,也不大肯沾染上朝廷诸多争斗。可他皇兄沈琅却是截然不同的人。尽管上一世这位皇帝异常短命,在她嫁给沈d两年之后便“因病暴毙”,和她除却中秋、除夕宫中的家宴外,也并无更多的接触,可姜雪宁却很难忘记,对方高踞在御座上俯视着人时阴鸷的眼神。喜怒无常,纵欲反复。记得她身为王妃最后一次入宫觐见,是在中秋。那时沈d已经被立为皇太弟,而沈琅服食方士炼制的五石散已有许久。他一脸迷幻地瘫在御座上,瞧见沈d与她联袂而入,阴沉闪烁的目光便落在她身上,说了几句之后,沈d意识到了不妥,便称有话单独对沈琅说,先让她退下。她心底不安,埋着头告退。可直到退出到了偏殿里坐下等候,也仍旧觉得那毒蛇一般的目光还黏在她身上,让她起了一阵恶寒。那日不知兄弟二人谈了些什么,一向平和儒雅的沈d竟是铁青着脸从里面出来,回了王府便入了书房,也没出来过。姜雪宁那时还是肯讨好这位夫君的。她琢磨着让厨房炖了一盅鸡枞乳鸽汤,深夜里亲自端去书房。若是往常,书房是随她出入的。可这日外头竟有人将她拦下。小厮进去通传,沈d才从里面走出来。外头那道书房门拉开时,姜雪宁竟看见里面坐了不少人。临窗靠着多宝格的位置上赫然是一角雪白的道袍,谢危转过脸来正正好对上她目光。只是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门缝已经掩上,立在她面前的是朝她温和笑起来的沈d。沈d亲手接了她拎来的那盅汤,又说自己晚些时候回房,然后吩咐了下人仔细送她回屋。姜雪宁回去躺下后却好久才睡着。直到天蒙蒙亮了,已经暖热的被窝里钻进来一具有些发凉的躯体,将她搂住。她费力睁开眼,瞧见窗纸上已是一片黎明过后的暗蓝。等她下一次再见到沈琅,便是在皇帝大行驾崩时,装入的那盛大棺椁中了……所以对这个目前掌控着旁人生死的皇帝,姜雪宁的了解实在算不上多,可从种种蛛丝马迹推断,绝不是什么一心为了天下的仁君贤主。沈琅更像个疯子。萧姝年纪轻轻便以玉如意一事陷害她,亦非良善之辈。倘若她没有付出足够的代价,沈琅不会置天下悠悠众口于不顾,而封她为妃。且这位帝王的心思也实难度测,大早上不说差人将其送回府中再行册封,直接让人留在宫中还罢了早朝,真是半点面子功夫都不肯做,让萧姝落得被天下悠悠众口耻笑的境地,不可谓不狠!仔细将前后发生的事情梳理一遍,皇帝对萧氏的态度显然让萧姝感觉到了危机,而慈宁宫那老妖婆连自己的亲女儿都舍得,她一个侄女儿又算得了什么?萧姝是高傲心性。上一世同她争个皇后之位便心机费尽,做妃子时迎进宫来排场比正宫皇后还有过之而无不及,想要她远赴番邦和亲,她怎么肯呢?是了。也的确只有这一条路了。姜雪宁低垂下目光,看着自己手中这漂亮的茶盏,自语道:“断尾求生,绝地反击,我竟不知到底是高看了她,还是小瞧了她。”她本以为,萧姝该不屑做这等忍辱委身之事的……萧定非已能清楚感觉到她情绪不对,转念一想便明白事情的关窍在哪里――乐阳长公主啊!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