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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多伴读中,只有方妙看着是最不靠谱的那个,不管做点什么事,都要先求神问卜一番,方做决断。姜雪宁对此人的观感一直颇为微妙。到底是人的命数与气运当真可算,又或是只以求神问卜为自己的决定找些看似与利害无关的借口呢?她瞧了方妙片刻,终于还是微微向她一笑,没有多问,径直向鸣凤宫去。*姜雪宁实在担心沈芷衣。这宫中的这段时间,都是沈芷衣在照顾她,对她好。她不是没心的人,又岂能心安理得?天色暗下来。她同方妙走到鸣凤宫时,外头已经掌了灯。灯影里却见着那位一位女官站在寝宫外面悄悄拭去眼角泪痕,近一月没见,好像憔悴了许多。不是那位素来与沈芷衣亲厚的苏尚仪又是谁?姜雪宁心中越沉,走上前一道礼:“苏尚仪,殿下可在宫中?”苏尚仪眼角还有些发红,抬眼看见她,却是有些诧异:“姜二姑娘,你们这是?”姜雪宁道:“今日入宫,来给殿下请安。”苏尚仪向来是严厉而无表情的一张脸,听得此言却是险些泪涌,只将她们带了朝宫内去,甚至有些哽咽:“过年那阵殿下还念叨姑娘呢,您能来看殿下可真是太好了。”外头宫灯明亮。鸣凤宫中却显得有些昏暗,只点了两三盏灯,冬日里走进去甚至给人一种凄冷的错觉。姜雪宁打了个寒战。前方一道纤细的身影,投落在幽暗光滑的地面。沈芷衣穿着一身浅黄的飞凤纹宫装站在一座屏风前,虽仅点点光华照落那宫装精致的绣线上,也衬出几分焕然的流光溢彩,当真是天之娇女,天潢贵胄。她正抬头看着那座屏风,似乎有些出神。苏尚仪入内通传。她这才略略回首,看见小一月没见的姜雪宁向她请安时,竟没多少惊讶,仿佛她这段时间一直都一般,自然地笑起来:“宁宁来了呀。”这一刻,姜雪宁心中大恸。只因沈芷衣转过来的一张脸上,竟是平静如许,不起波纹。再没有了昔日爱玩爱闹甚至有点跋扈不讲理的刁蛮架势,仿佛对什么都没了兴趣,无可无不可。那是一种倦怠的感觉。就像将一个人外表鲜艳的色彩剥开,留在里头的只剩下惨惨的灰白。她的内疚与愧怍忽然潮水似的往外涌:对她千般万般好的沈芷衣还困囿于宫中,她怎么就敢生出趁着通州剿灭天教一役逃去天涯海角呢?上一世她曾亲见沈芷衣去往鞑靼和亲。送亲的使臣与卫队从皇宫蜿蜒到城外。可归来却是一具冰冷的棺椁!姜雪宁眼泪猝不及防地往下掉。沈芷衣却走过来,拉了她的手,眼角下那一道疤再未用脂粉遮掩,明暗跳跃的光线下,是当年飘摇的社稷、流血的江山,在她面颊划下的一道创痕。她引着她到那屏风前:“看,很快我便要去往雁门关的另一头啦。”那竟是一幅舆图,用墨笔描绘着雁门关外属于鞑靼的那片疆域。姜雪宁辨认得出边上一行小字乃是外族所用。于是想起,当年鞑靼和亲,曾命使臣送来一副鞑靼的舆图,献给沈琅:中原自古有典故,献舆图便等同于献上图上所绘的疆域与国土!沈琅是有野心的君主。不过割舍区区一位皇族公主,却能换来鞑靼的臣服,何乐而不为呢?只可惜与鞑靼和亲终究与虎谋皮,没过几年,鞑靼便撕毁和约,举兵进犯。身具大乾皇族血脉的长公主沈芷衣,自然牺牲在了权力的刀戟之下……姜雪宁想说话,却说不出来。沈芷衣便浅浅地笑:“我还当你要来安慰安慰我,不成想一见了我便掉眼泪珠子,反倒要我费心来安慰你啦。听闻今日还是你生辰,这样哭哭啼啼可不行?好事都被你哭倒霉了,本公主可不依。”她叫宫人摆酒菜进来。然后拉着姜雪宁的手,也看了一眼方妙,竟没问旁人为什么不来,只道:“来都来了,今晚也正好喝上两盅,只当是为你庆贺生辰了。”方妙自来与沈芷衣不大搭得上话,毕竟仰止斋诸位伴读里厉害的多了去,怎么排也轮不到她,是以虽然沈芷衣并未多关照她两句,她也并不介意。宫人们摆酒置菜。她便同姜雪宁一道坐了下来,同沈芷衣饮酒。大约也是知道眼下气氛不好,所以尽量说些凑趣儿的话逗她们俩开心,偶尔倒是能笑上一笑。酒过三巡,烦恼全抛。三个人都喝得醺醺然了。方妙酒量最差,头一个趴在了桌上。沈芷衣酒意也上了头,见方妙倒了,哈哈一笑,然后拉着姜雪宁要走出宫门去看十六的月亮,却是脚底下飘飘,跌坐在了外头台阶上。夜深露重,台阶上湿漉漉的。姜雪宁酒喝不少,昏过一阵,后面却是越喝越清醒,也坐在了阶前,陪着她一道,抬首望着中天那轮清冷的霜月。沈芷衣仿佛觉得有些冷,轻轻抱了她的手臂。有模糊的声音溢出:“宁宁……”姜雪宁不敢回头看,怕对上一双泪眼,只道:“殿下,我在。”沈芷衣呢喃:“好怕去了就见不着你呀。”姜雪宁望着那惨白的月亮,任由它照得自己熏染了酒气的面颊也惨白,许久没有说话。有泪沾湿了她颈窝。是沈芷衣含着笑在叹:“有时真恨生在帝王家……”姜雪宁颤抖起来,可这一刻胸怀中亦有莫大的勇气冲撞起来,让她心底那个疯狂的念头又冒了出来,引诱着她开了口:“殿下,不去和亲,我帮你,逃得远远的,好不好?”沈芷衣脸挨着她颈窝。人似乎是喝醉了,模模糊糊从喉咙里发出一声笑:“恩,宁宁带我远走高飞。”肩上重了。是沈芷衣终于也与方妙一般睡过去了。姜雪宁僵坐在台阶前良久,待冰寒的露水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