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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张大人面上的神情几经变幻,最终还是归于了一片冷寂的沉默,只将那位早已沉沉昏睡过去的姜二姑娘拦腰抱了,从他身旁走过,轻轻放回了房中床榻上,仔细地为她掖好了被角。终于是下雪了。通州城上空彤云密布,阴风呼啸,自日中时分开始便又冷了几分,及至暮时,便纷纷扬扬下起了大雪。鹅毛似的雪片从空中飞落,没半个时辰便盖得城中屋瓦一片白,上清观矮山的劲松之上更是堆叠了一丛丛的雪,远远望去竟似雾凇沆砀。如果萧定非没记错的话,这是谢危最厌恶的天气。金陵在南方,甚少下雪。但时日久了难免有些例外的时候。就有那么一年,寒气南下,夜里一阵风敲窗,清晨起来一看,假山亭台,俱在雪中。金陵城内外,雅士云集,倒是兴高采烈,邀约要去赏雪。当然也有些纨绔子弟来请他。彼时谢危尚未参加科举,但在金陵已素有才名。萧定非想自己绣花枕头一包草,这些个人附庸风雅少不得又要写诗作画,不如喊上谢危同去,正好他难得也在。可没想到他去到院中时,竟见门庭紧闭。院中一干仆人都在忙着扫雪。萧定非觉着奇怪:“这雪尚未停,看着还要下些时日,你们便是这时扫干净了,过些时候又堆上,岂不白费功夫?”度钧那院子的人,都寡言少语。也无人回答他。倒是廊上剑书端了碗刚药走过来,看见他,脚步一顿便道:“定非公子,先生今日不出门,您请回吧。”萧定非纳罕:“他病了?”剑书道:“偶感风寒。”萧定非顿觉无趣,肩膀一耸,便欲离开。只是临到转身的那一刹,眼角余光一晃,竟瞥见剑书端药打开门时,门里飘出了一角厚厚的不透光的黑色帷幔,大白天里,隐约有几线灯烛的光亮照出来。他心里顿时跳了一跳。很快那门便关上了。萧定非却觉出了几分奇异的吊诡,然而好奇心起时,也不免思量思量自己在教中是什么位置,终究不敢问什么,更不敢多在这院落中停留多久。外头扫雪的仆人仍旧忙碌。他压了自己暗生的疑窦,赶紧溜了出去与那帮纨绔赏雪。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当日所见的那一幕仍旧时不时从他心头划过,在他记忆的深处留下一个巨大的谜团。本来今日这么大的事情,谢危一箭射伤他,显然是要来找他的。可眼见上清观大雪,萧定非冥冥之中便觉得此人端怕不会来。至少白天不会来。果然一直等到天色发昏发暗,整座道观完全被黑暗笼罩,前面才有一盏昏黄的灯笼,照着已经被清扫干净的甬路,朝着他这间屋子过来。剑书、刀琴两人都跟在他身边。一人提灯,一人撑伞。到了阶前,将灯笼一挂,油伞一收,才上前推开了房门,先瞧见了他,倒是极为有礼地唤了一声:“定非公子。”萧定非已经躺回了床上。屋内烧了暖炉,热烘烘的。他仅穿着白色的中衣,原本射穿他肩膀的箭矢已经取了出来,伤口涂了上好的金创药,早止住了血,只是大夫嘱咐不要随意动弹,须得静养。谢危随后才进来。面容平静,目光深邃。长衣如雪,木簪乌发,确是一副真正世外隐士的雅态。剑书在他身后将门合上。明亮的烛光照在窗纸上,倒驱散了几分外头映照进来的雪光,让他的面容看上去越发平和。谢危道:“你腿脚倒很好。”萧定非吊儿郎当地笑:“可跑起来也没有先生的箭快。”谢危却不笑:“可惜准头不够,怎没把你脑袋射下来?”萧定非知道他对自己有杀心,凝视着他,却半开玩笑似的:“谁叫我于先生还有大用处呢?我便知道,谢先生是最恨我的。”谢危一手搭在桌沿,未言。萧定非面上也没了表情,只道:“谁叫我用着你最恨的名字呢?”这么多年来,只怕是听一次,便恨一回,一重叠一重,越来越深,永不消解吧?134、第134章不眠夜萧定非。萧氏,定非世子。多尊贵一名字?顶着它,天教上上下下对他都是恭恭敬敬,等到将来更有说不出的妙用。只可惜,有人厌憎它。宁愿舍了这旧名旧姓还于白身,受那千难万险之苦,也不要什么荣华富贵。与谢危相比,萧定非一向是那种与他截然相反的人。但不可否认,他是受了此人的恩惠。因此在面对着谢危时,他也从来不敢有太多放肆,更不敢跟对着天教其他人一般乖张无惮——即便教首做得干干净净,当年那些个知道真相的人相继死于“意外”。对他这句隐隐含着嘲讽的话,谢危不置可否,只是道:“我曾派人去醉乐坊找你,醉乐坊的姑娘说你去了十年酿买酒,待找到十年酿方知你根本没去。”萧定非靠在引枕上:“这不是怕得慌吗?”谢危盯着他。他放浪形骸地一笑:“听说公仪先生没了音信,可把我给吓坏了。”谢危波澜不惊地道:“公仪先生在教首身边久了,到京之中我自不能拦他,也不知他是做了什么,竟意外在顺天府围剿的时候死在了朝廷的箭下,我骤然得闻也是震骇。只是事发紧急,朝廷也有谋算,连公仪先生尸首也未能见到。只怕消息传回金陵,教首知道该要伤心。”岂止伤心?只怕还要震怒。公仪丞素来为他出谋划策,乃是真正的左膀右臂,去了一趟京城,不明不白就没了,说出去谁信?萧定非向剑书伸手:“茶。”剑书白了他一眼,却还是给他倒茶。等茶递到他手里,他才道絮絮跟剑书说什么“你人真好”,然后转回头来咕哝道:“京城是你的地盘,自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