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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只需他站在这里,立在她的前方,这世间所有的纷扰与危险好像就忽然散去了,只余下一派令人平和的安然。像一个慵懒的雨天。而看雨的人则在被喧嚣包围的一隅里,享受短暂的安静。曾经她总抱怨老天待自己太薄,给了自己很多,又拿走了更多;但此时此刻,却对天上的神明怀有万般的感激。感念祂们,又使她与张遮相遇。姜雪宁微微闭上了眼,唇角却弯起了一点清浅的笑容,便是此刻身在万般的危险之中,也浑不在意了。内宫与外朝从来分开,若无特令更不许外臣到后宫来。如今虽然是要查的事情关系重大,且还是太后娘娘亲自发话,可此刻伺候在宫内的许多宫娥女官,见了陈瀛、张遮二人都藏了点惊慌地低下头去。其他伴读就立在姜雪宁不远处。众人中家教最严如陈淑仪者,已在此刻退到了距离他们最远的地方;周宝樱却是在听见“张遮”这两个字后瞪圆了眼睛,有些按捺不住兴奋地伸出胳膊肘去捅了捅身边的姚惜。可姚惜居然没反应。周宝樱纳闷之下回头,只见姚惜怔怔地望着殿中那道挺拔的身影,像是看呆了似的。这便是……张遮么?除了容色清冷、神情寡淡些,哪里有旁人传言的那般可怕?甚至这一身的凛冽,一看也绝非是什么攀附权贵的投机小人。立在那儿,就像是一竿青竹。而这个人,就是自己未来的夫君。姚惜的眼底忽然就迸射出了更强烈的神采。直到周宝樱又碰了她一下她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方才盯着张遮看了多久,顿时面上飞红,有些赧颜地低下头去。殿上高坐的萧太后却是皱了眉,觉得张遮名字有些耳熟,一时却未记起在哪里听过,只将疑惑的目光转向了陈瀛,道:“哀家不是只宣了你一人来吗?”陈瀛是酷吏,却偏一身不经心的闲散。目光微微一闪,他恭敬道:“回太后娘娘,张遮张大人乃是近来调任到刑部,才没半个月就已处理了江西清吏司积压了大半年的刑名之事,乃是个中一把好手。今日宫中着人来传您懿旨时,张大人也正好未曾离开,下官一想也不知宫中之事是否棘手,所以才请张大人同来,有他与下官一同查明,也可更好地为太后娘娘办事解忧。”他这样一说,萧太后便明白了:“总归是个查案的本事人。如此,便依你所言。自前些日那玉如意上出现忤逆之言,哀家与皇帝下令在内宫中清查一番,方才知道这宫中藏污纳垢,早已不知渗进多少jian邪之辈的耳目。你二人现在便好好地查上一查,看看背后是什么小人在作怪!”说罢她的目光从姜雪宁身上扫过。陈瀛便顺着她的目光看了姜雪宁一眼,想起入宫途中谢危派人递来的话,又琢磨了一下萧太后此刻对此事的态度,深觉棘手。还好他机警,早料这趟差事不好搞,干脆带了张遮来。此人性硬情直,眼底除了查案治律就没别的事儿,把他推在前面,便是往后各方角力再出点什么事,也有他挡上一挡,不至于就祸到自己身上。陈瀛想着,应了声“是”,随后便看向萧太后左右:“敢问今日一案的物证现在何处?”萧太后一摆手。那内宫总管汪荃立刻便将先前放到漆盘里的那页纸呈给了陈瀛。陈瀛拿起来看了一眼,皱了皱眉。但他不过是做个样子罢了。片刻后便将这页纸递给了旁边的张遮,道:“张大人也看看。”白鹿纸。普通信笺尺寸。字是端正的楷体。张遮搭着眼帘,接过来一看,那隐约清冷之感凝在他眉睫,随他轻一敛眸的动作颤散开,便道:“字迹大小体例都与前些日青海玉如意上所刻一般。”没有起伏的声音,显得格外冷冽。他需要竭力地控制着自己,才能不往身后看去,才能不去回应那一道暌违已久的视线。只是心中终不免打了道结:如今她连皇后都不是,怎也同这件事扯上关系?陈瀛道:“那这东西在谁那里,谁便与乱党有关了?”张遮看了陈瀛一眼,情知此人是酷吏,且向以自己利益为上,这会儿该是不想参与进这烂摊子的,但也并不出言拆穿,只是道:“未必。”萧太后眉头一挑:“未必?”陈瀛不作声了。张遮不卑不亢平静地回道:“与乱党有关之事本就错综复杂,律令有言,无证不罪。单有一页纸尚不能定罪,还需查清原委,方能断言。”萧太后忽然就感觉到此人似乎与朝廷中其他官员很不一眼,这说话的架势像极了朝中那些不给任何人面子的言官、直臣。这种人向来是最难相与的。她眉间不由阴沉了几分,但又想是陈瀛带了此人来,所以没有发作,冷冷道:“那你要怎么查?”张遮垂眸凝视这页纸上所书四句逆言,只问:“此物是从谁处抄来?”这是明知故问。但众人也都清楚这是衙门里查案时例行要询问的。汪荃便站了出来道:“是咱家带人亲自去查的,在仰止斋,从为长公主殿下伴读的户部将侍郎家的二姑娘房中查出,放在案上一本书中。”张遮道:“什么书?”汪荃一愣,下意识向角落里一名小太监看了一眼。那小太监会意上前,但回答时却有些尴尬:“回大人话,小的不大识得字,就知道那书皮上是四个字,只认得一个‘话’字。”张遮顿时皱了眉:“没把书一起拿来吗?”陈瀛也不由撇嘴。但没想到此刻却有一道格外冷静的声音从他们背后响起:“是,臣女的书案上只放着那一本,且在汪公公带人来搜查前一个时辰,刚刚读过。案上其余都是笔墨纸砚,是以记得清楚。”众人一怔,闻声后都不由转过头去。姜雪宁却只看向了张遮。张遮沉默。